“谁给你下的?”盛湙问。
他就是没事跟毋清闲扯,压根没想着能问出什麽来,他要是想说,他就听着,毋清要是不想说,他也不等他的答案。
于是他问完就没了话音。
也不知道这酆都里哪来的落叶,两人安静之後,枯叶的锋利边缘刮擦地面的声音就变得明显。
盛湙每次听到这个声音,都会想起秋天的景园。
景园里有棵树,每到秋天时院子里落得都是它的叶子,秋风一起就聚在一起打卷。
他曾经很多很多次,在这棵树上等人。
也在这棵树下踩着某人的影子走。
其实毋清远没他想的那麽容易被勾起往事,他只是在犹豫该不该说,过了一会儿,还是咬不住了:“是晏公子下的。”
那时候景园的人都喊晏楚昀喊晏公子,喊晏无尘喊二公子。
本来毋清想随着殷之遥的称呼喊晏楚昀师兄,但後来他发现这人不喜欢闲杂人等叫他师兄。
于是他便随了景园里衆人的称呼。
“我师兄?”盛湙有些惊讶,偏过头看他。
他师兄从来不是那种强留魂魄于世的人,该走就走,该留就留。
毋清点点头。
他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在于他吃了个压根不相干的飞醋。
他强留毋清,都没有留他。
盛湙垂下眼睛,耳朵里满是枯叶卷地的声音,问道:“他为什麽?”
“为了你。”毋清压根没意识到这句话有什麽不对。
盛湙擡起眼睛看他。
毋清又说:“他想让我替他看着你,他不放心你。当年公子献祭之前,他还给了我一封书信,让我交给你。”
这个时候毋清脸上已经没有一点孩子气了。
到底也是过了几千几百年的人了,他说起往事的时候,带着一种格外奇特的几乎在他脸上见不到的平静。
“我猜……”毋清吸了口气,“大概是遗书吧。”
心尖一抽一抽地疼。
他师兄总是这个样子,他从来不说他想要什麽,但是等隔了很久的时光往前看,他才会知道他师兄已经说了。
甚至说了很多很多遍。
“但是我没找到你,”毋清感叹着说,“後来又是打仗又是天灾太动荡了,书信也丢了,我记忆也跟着没了。”
盛湙静静听他说完,突然抱紧自己的双腿,吸了吸鼻子:“他不是不想见我吗?”
“你听他胡扯,”毋清突然指点起了江山,但是可能有些事情就是旁观者清,“他那是不想让你见杀人的他,不想让你见快死的他。”
“他活蹦乱跳的时候,他巴不得见你。”毋清槽了一句,“也幸好你走了,不然接下来几年,到最後的封印鬼门,你们两个不知道又要吵多少。”
盛湙有点恍惚。
是啊,如果他一直在的话,封印鬼门,注定要死去一个人的时候,他会怎麽选呢?
等到了那个时候,他和他师兄,不是还会再吵一架吗?
他想做的,和他师兄想做的,又有什麽分别呢?
刚才那点飞醋立刻不翼而飞,盛湙现在就想见他,他想问他遗书上究竟写了什麽,他想把那天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他不用他师兄教了,他已经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