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想说“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的时候,终于听见後座的男生短促地笑了下。
毋清笑说:“师傅,您开快点比什麽都行。”
“好嘞。”司机一脚油门下去,出租车汇入车流。
急救室的灯还亮着,已经亮了整整四个小时。
医院的灯有点暗,急救室前的走廊尤甚。
毋清赶到的时候,本来已经麻木的嗅觉突然闻到了剧烈的消毒水味,呛得他有点头晕,他扶着墙弯腰咳嗽两声。
一个高大的人影靠过来,递过来两张纸巾。
毋清伸手接过来,说了句“谢谢”。擡头,看见路惠州没有表情的脸。
毋清:“……”
他每次来医院看李声声,一直都故意躲着路惠州。
他能感觉到路惠州并不多待见自己,而另一方面,喻灯跟路惠州又处于一个格外僵持的关系。
路惠州倒是先开口说话了:“来看声声啊。”
毋清点点头,直起身看向急救室的门,问道;“还没消息吗?”
“没有,”路惠州在走廊旁的椅子上坐下,停顿一会儿,笑说,“你和声声关系挺好。声声不喜欢生人,你倒是个例外。”
毋清咽了口唾沫,没说话,也没坐。
“毋清,我记得你的身世,好像是死後没有转世,一直流浪在外?”路惠州半眯着眼睛,说,“还记得你生前的事麽?”
毋清垂下头:“不记得了。”
毋清说完,掀起睫毛,突然对上路惠州的眼睛。那一瞬间他感觉路惠州的目光像是一柄锋利的刀,直接把自己捅了个对穿。
只看见路惠州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低头过来。
毋清头皮阵阵发麻,只能麻木地顺从本能靠过去。
路惠州的声音又轻又慢,像是毒蛇吐出了信子:“你知道声声为什麽会骂你讨厌你麽?”
“因为你上辈子欠她的,她恨你。”
医院外面又轰隆隆响起了滚雷,毋清的耳边却只回荡着这两句话。
他知道路惠州一定知道什麽,但是在那个瞬间,血液似乎到不了四肢,他只能僵在原地。
护士急急忙忙从抢救室里跑出来,用尖细的声音问谁是病人家属。
路惠州站起身,风度翩翩地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後走到护士面前,从她手里接过单子签字。
毋清後知後觉反应过来,他甚至连签字的资格都没有。
他与李声声而言始终是个过客。
或许病治好了,李声声日後回忆起来,会想起她那个出钱又出力的资助人,会想起一直陪着她的老师刘琦,会想起医院的医生护士。
但不一定会想起他。
毕竟他只是个素不相识的年纪比她稍大一点的人罢了。
病床从急救室里退出来,李声声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倒是没有插管,只是脸色惨白。
医生对路惠州说:“这次是救回来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要是再找不到合适的骨髓,下一次急性发作期会很难过。”
毋清懵懵懂懂地听了一耳朵。
没有骨髓,就没有移植的可能,也就没有治好的希望。
如果声声有兄弟姐妹还好,但偏偏她是个孤儿,找到她的父母约等于天方夜谭。
外面大雨哗啦啦地下着,走廊里的人影似乎已经走远。这片喧闹又无比孤寂的雨声中,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他自己。
毋清一个人蹲在走廊上,背靠着医院走廊冰凉的瓷砖,大口呼吸着充斥着消毒水气息的空气。
他想起刚才病床上李声声的脸,安静又脆弱。
从治疗到现在,他没见过李声声崩溃的样子,即使是最憔悴的时候,她也总是带着笑。
唯一有一次算不上崩溃的崩溃,是在她某次化疗後。
化疗的反应巨大,她整个人上吐下泻了两天。之後又因为验血情况不好强制在病床上输液。
那段时间的李声声就好像被强制绑在病床上。
毋清过去时,恰好病人午休,他不方便进病房门,就站在病房外从门前的窗户往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