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还是之前那样沾花惹草的性格吗?”盛湙强硬地打断艾迎的问话,没头没脑地问了这麽一句。
“沾花惹草?”
如果要说沾花惹草,那麽阎王天天沾得最多的就是他。几乎寸步不离,动不动就要喊上两三句“美人”,听得喻灯想把他嘴给堵上。
他微妙地错过这个话题:“只是不太敬业罢了。”
这一来一往的对话几乎把艾迎和柳舒都听傻了。为什麽他们议论起阎王来像议论一个邻家小子?为什麽能够这麽坦然自若?别说柳舒,就连一直混在总部的艾迎都没见过。
这他妈还真是第一次活着的时候听阎王八卦。
艾迎吸了下鼻子,这才发现自己流了鼻血。她毫不在意地擦掉,心里已经盘算着去打下一份报告,她要在这待到老死!
喻灯紧了紧手里的勾魂伞,走到神像跟前,先是一脚踹倒了石像,接着勾魂伞尖端指向燕夫人喉咙,他表情淡淡,像是已经做了太多这样的事:“魂魄残缺太多,无法转世。你如果接受,我送你走。”
燕夫人一双眼睛噙着泪:“好。”
刹那间手起刀落,燕夫人的魂魄被劈成了两半。在燕夫人魂魄消散刹那,白光席卷了每一个人的眼球,好像空间活生生被撕开,他们同时坠入无尽的深空。
喻灯瞳孔骤然放大。
他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在解决执念极重的残魂之时,会偶然掉进魂魄的记忆。但燕夫人分明是自愿散魂,一切执念应当都已放下,怎麽还会突然掉进去?!
柳舒嚎了一声,脸先着地地砸在地上。他双手撑起身体,从牙缝里嘶了一声。一睁眼,整个人从地上蹦了起来:“他妈的,尸体!”
地上的尸体脸色惨白,眼睛紧闭。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但若是掀开他上半身的衣服去按一按他的皮肉,就会发现他五脏六腑全都烧化了,变成一滩浠水。
而这样的尸体,足足蔓延了有五里地。
几人艰难地接受了他们现在在尸群里这个事实,又往前走了一步。
明明方才还是幽深不见光的密林,转眼间已经变成了房室内。地上躺着无数呻吟着的病人,统一都脸色惨白,唯有额头烧得冒出蒸腾热气。这样人足足躺了一屋,粗略看竟有百人。
房屋外,死人更是不计其数,用来盖尸体的白布不够用,一些尸体便大剌剌地扔在地面上。来来往往的医患从尸体旁边穿梭而过,竟然看都不看一眼。
透过虚掩着的大门往外看,路上更是人间惨剧。几乎处处都有死人,有人饿得半死,不管不顾地啃咬刚死去尸体的腐肉。一家当铺前面烧着大火,尸体正在成堆地往里烧。
“天,这简直就是人间地狱!”艾迎擦鼻子的动作停了,“这是哪个年代的事?”
盛湙眯了眯眼睛,道:“弘道二十三年,三年大疫始。”
几人穿过狭窄的弄堂,回头看向医馆的牌匾。几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一静。
——不二医馆。
但凡是在特战署里的,几乎必背不二书院的历史。不二书院最初是不二医馆,燕泽当时就是医馆老馆主燕训的儿子。三年大疫开始时,燕泽刚刚十二岁,正逐渐接触家里的医馆生意。
“所以我们这是在燕泽发家之前?”柳舒艰难地开口。
话音刚落,一个身量不高的小孩子就从屋里面端着汤药跑了出来,他身高还没开始抽条,但是光看脸就已经能看出长大了必定倜傥不凡,鼻子上有一颗标志性的小小疤痕。
这就是少年时候的燕泽。
燕泽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衣服,手忙脚乱地给摊在地上的病人喂药。他肩膀还很瘦小,但硬是将一个身高将近一米八的壮汉扶了起来,褐色的汤药一勺一勺地喂进那人嘴里。
壮汉睁开虚弱的眼睛看他一眼:“小堂主,真是辛苦你了。”
燕泽抿了抿嘴唇,似乎不知道怎麽应答这一声“幸苦”,只说:“快喝药吧,喝了药就能好起来。”
汤药还没喂完,一个穿着昂贵轻纱的女人扭着腰肢晃过来。分明就是被困在神像上的女人。
她脸上围着纱巾,可这还不够,还要嫌弃地捂住鼻子,似乎从病人身边过一下就能要了她的命。她晃到燕泽跟前,一脚将燕泽踹翻在地。
手里的汤碗哐当掉落,瓷片崩了满地。
那一刹那,似乎就连病患的抽气声也停了。
燕泽握紧了拳头,回头瞪了女人一眼。女人不怀好意地笑了,伸脚踩在燕泽的腿上,弯下腰:“你不服气大可去找你爹告状,可是你爹最近去江东了,水路遥远,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呢。现在整个燕家燕夫人说了算,要怪就怪你亲娘没本事,留不住你爹的心呢。”
一个长相漂亮的十一二岁孩童风风火火地冲进门,明明五官都是锐利的长相,偏偏眼尾处点了一颗温柔多情的小痣。
这便是小时候的裴鹿了。
裴鹿一路利落地跳过随意躺在地上的病患,嘴上边说“抱歉,借过”,但等到冲到燕夫人跟前,直接攀上她胳膊,张嘴就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燕夫人终于松了脚,忍无可忍地打了裴鹿一巴掌:“你算个什麽东西,小登徒子!没爹娘的破烂货!”
裴鹿被打得偏了头,右耳朵嗡嗡作响,就连嘴角也流下一行血迹。他不动声色地後撤扶起燕泽,将他护在身後,温柔又多情的眼睛却凛然一瞥:“说的跟你不是破烂货一样,娼妓出身,燕叔叔是看你可怜才赎回来。等他从江东回来,你觉得燕叔叔是护他儿子,还是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