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湙擡起眼睛看他,眼神格外冰冷,他整个人仿佛和漫天雨幕化作一起。
“你不愿意承认,你也不敢承认,毕竟一个渡生子弟,妄想开鬼门,这不是渡生之耻麽?”裴鹿用一种极度嘲讽的语气笑了,“那就我来替你说,你不是不想,你是不能。如果你知道怎麽开,恐怕早在千年前就开了,就在……晏楚昀死了之後。”
听到晏楚昀三个字,盛湙眼睫闪动,他提着剑一步步走上前,那只巨大的黑豹在灵体身边逐渐现形。
“晏楚昀死後,你找了很多年开鬼门的方法,但当时不二书院乃至不二阁都人丁寥落,这一禁术也早早失传,”裴鹿站在远处,看着盛湙充满杀意地向他走来,竟然躲也不躲,“据我所知,你还潜入过万仁山,为了不二书院的蛊。晏无尘,你我不是一样的人麽?”
盛湙始终一句话不说,剑尖直指向裴鹿,正要跃上去,喻灯呵住他。
喻灯声音冷淡地开口:“晏无尘,你当真想过开鬼门麽?”
本来盛湙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极端的愤怒,他已经有一只脚踏入了深渊,在真正爆发之前,都是一种疯狂的冷静和克制。但喻灯认真问他的时候,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那是喻灯第一次在盛湙身上看见慌乱这种神色。盛湙浑身被大雨浇了个湿透:“我不是,我没有那样想过……”
喻灯沉静地看向他,特意放轻了声音:“晏无尘,看着我。”
盛湙终于擡起眼睛看他,他整个人都倒映在喻灯温柔的眼睫里。他有一瞬间的晃神,明明长着这样一双温柔眼睛的人,却偏偏每天都是冷冰冰的。
他稳住心神,重新看向喻灯眼睛,沉声说:“我有。”
魂牵梦萦,日思夜想。
他一直站在原地没动,没有向前,也没有朝喻灯走去。但是眼神却始终看向喻灯,就像是在等待他的宣判。
喻灯提着勾魂伞走上前,不冷不热地开口:“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谁心底还没有点想成的事,放不下的人?区别在于干没干,不是麽?他和你不一样,燕泽。”
盛湙笑了,他的剑锋好像都少了些压抑,带着一股凌冽的少年气,直逼向裴鹿的咽喉:“听见了麽?他说我和你不一样。”
裴鹿恼羞成怒地冲上去,妄图用粘液包裹住盛湙的剑锋,但那剑锋势不可挡,竟然劈开一切阻碍,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极深的剑伤。与此同时,肩膀猛然剧痛,盛湙的那只豹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後,对准他肩膀就咬了下去。
盛湙如同刚才裴鹿要挟柳舒那样,手掐住裴鹿的喉咙,好整以暇地说:“嚯,你身体里养的魇鬼不少啊,电子厂伤了喻灯的魇鬼是哪只?要我一只一只试吗?”
裴鹿挣扎一下,盛湙捏着他咽喉的手指收紧。裴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但因为喉咙被掐住,笑声断断续续:“我说,你这麽想救他?那你直接杀了我好了,杀了我他肯定能复原。”
盛湙眯了下眼睛:“你以为我不敢杀你麽?”
裴鹿瞪着他眼睛,压低了声音:“那你就试试。你如果救他,你的那些队员都得死。”
盛湙愣了一下,回头扫视了一圈站在身後的行动部队员。没有异常,他又闭上眼睛,灵识探过去,他脸色一静。
从裴鹿身体上延伸出数十条黑线,连接着每一个队员的心口。盛湙剑气劈过去,黑线纹丝不动。
裴鹿用魇鬼和这些队员産生了某种连接,并且这种连接无法解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杀了裴鹿,産生的伤害会等分到每一个队员的魂魄上。这些体质只比普通人强一些的队员的魂魄根本承受不了这一击。
裴鹿嘴里涌出血沫:“你不是敢杀我麽?刚才那小队员怎麽说的,说你不会在意他们死活,你怎麽不杀我?”
盛湙一只手背过去,不动声色地张开手掌。那些黑线被他的鬼气攒住,然後和他的鬼气一起,又扎进手掌里。
裴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盛湙竟然直接将连接夺了回来,全部插在自己的心口上!
盛湙舔了舔牙尖,低笑着开口:“害怕了吗?我会轻一点的。”
突然,一个温热的手掌拂到自己背在背後的手上。
那是喻灯。
喻灯:“放了吧。”
盛湙一时有些卡壳:“你都看见了?”
喻灯感觉无语,又有些好笑:“……我有灵识。”
盛湙:“可是,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如果这次不杀了他,你恐怕就……”
喻灯心里突然窜上一股无名火,他冷嘲道:“那怎麽办?你就这麽想死麽?我要你救了麽?”
盛湙:“……”
他低头沉默良久,松开手:“好。”
他没回头,一步步从顶楼边缘走回来,手里的剑已经收了,整个人看上去莫名颓废,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间挤出来:“还不快滚!”
话说出口,突然感觉到不对,他瞪大了眼睛,急速朝喻灯扑了过去。
喻灯也感觉到了什麽,他内心有一刹那的慌乱,那是他许多年都未曾感知到的情绪。
身後,始终站在原地的裴鹿双手剖向自己的胸膛,刹那间黑水直流直流,他像个突然爆炸的水球,无数魇鬼从他体内挣脱,又迅速死亡。顶层的柱子被剧烈的爆炸撞断了三根,天上活像是下了一场黑雨。
盛湙把喻灯压在身下,胸口一闷,就要呕出一口血。但他硬生生忍住了,等到周遭爆炸和倒塌全都停息下来,他把血咽了回去,强行支起身子,看着下面的喻灯。
盛湙声音哑得要命:“前辈,没事吧?”
喻灯拍了拍他的後背,示意自己没事,片刻後哑着嗓子说:“别叫我前辈了,叫我师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