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律华道:“你走之后,我便把孩子带入宫中了,伊吉为此痛骂了我一顿,说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带个婴孩成何体统!可我偏偏不依,甚至将他冠以述律姓氏,起名良拓,成为我述律华的养子。”
楚常欢称赞道:“公主仁义。”
述律华赧然一笑:“常欢哥哥过誉了,多亏这个孩子,替我挡了不少烂桃花,伊吉此前替我寻了几个驸马人选,当他们得知我有个孩子后,纷纷寻借口推诿了事,只有现在这个夫君将良拓视为己出,真心待我们母子。”
“公主觅得良人,实乃大喜之事。”楚常欢道,“不知公主可否行个方便,让我见一见那个孩子。”
述律华道:“当然可以!”
她原打算将楚常欢、顾明鹤以及两个孩子接去公主府用晚膳,但他们此番回来是为了陪谢叔,便谢绝了公主的好意,公主思虑片刻,索性把述律良拓接来了顾府,与众人一道用膳。
冷清多年的府邸骤然变得喧闹,谢叔虽什么也瞧不见,可他听着院中孩童嬉闹的声音,便觉无限欢喜,眼角堆满了笑意。
晚晚和述律良拓很快便相识了,两人在院中追逐打闹,晏晏追不上哥哥的步伐,在一旁急得直嚷嚷。
暮色四合,寒风萧萧,述律华在此处流连忘返,直到驸马爷亲自来接她,方依依不舍地离去。
至夜,顾明鹤给两个孩子梳洗后,便将他们仍在了榻上,晏晏光着脚丫子钻进被褥,把脚心贴在哥哥的腿上,抱紧他,很快便合上了眼帘。
楚常欢特意在寝室内烧了一炉炭火,免他兄弟二人受凉。见楚常欢和顾明鹤并无休憩的迹象,晚晚问道:“爹爹,你们何时睡觉?”
顾明鹤揉了揉他的脑袋,道:“谢爷爷今晚身子不舒服,我和你爹爹去照看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陪弟弟可好?”
晚晚点头道:“好。”
五公主离开不久,谢叔便咳了血,大夫瞧过之后并未多言,只吩咐他们照顾好老人,莫让他留下遗憾。
临潢府的深秋冷意浸骨,谢叔的屋内纵然生有炭火,依旧令人作寒。
谢叔双目无光,空茫茫地凝向虚空,嘴里断断续续迸出几个含糊的字眼,令人闻之心酸。
成永道:“谢叔最近每晚都这样,口里唤着老侯爷的名讳,直言有愧。”
顾明鹤胸腔滞闷,隐隐作痛。
成永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旋即笑道:“谢叔如今应是没有遗憾了罢。”
楚常欢站在床旁,眼眶湿热,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滚落。
少顷,顾明鹤于脚踏板坐定,握住谢叔枯槁的手:“谢叔,当年迫害您入狱的真凶已被欢欢射杀,他为您报仇了。”
谢叔张了张嘴,喃喃道:“有愧啊,我有愧。”
顾明鹤压下心头的苦楚,轻声说道:“您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何来愧疚一说?反倒是我,用兵不慎,遭人算计,害您落得如此下场……错全在我。”
谢叔直愣愣地望向帐幔,渐渐不再说话。
约莫过了盏茶时刻,谢叔合眼沉睡,干枯的手被顾明鹤捂热,不复冰凉。
他起身,对双目红肿的楚常欢道:“我们回去罢。”
翌日晨间,宫里派人来顾府宣旨,道是太后传召,令顾明鹤与楚常欢携子入宫觐见。
梳洗更衣后,楚常欢便牵着两个孩子来到院中,见谢叔坐在檐下晒着太阳,便走近,与他说了几句话。
谢叔今日容光焕发,精神奕奕,他摸了摸晚晚的手,又捏了捏晏晏的脸,笑道:“真乖。”
未几,顾明鹤自屋内行出,谢叔将他叫到眼前,问道:“侯爷,你和少君是否重缔了婚约?”
顾明鹤虽提过此事,但两人尚未来得及缔约,便匆忙赶来临潢府了。
在他犹豫的间隙,楚常欢接过话道:“我与明鹤已有了孩子,定然重缔了婚约,复为夫妻。”
谢叔点点头,含笑道:“那就好,那就好。”须臾又道,“你们快些入宫罢,别让太后久等了。”
两人辞别谢叔,带着孩子前往皇宫。
萧太后已是耄耋之年,无力再论朝政,所以在去岁春分那日就已将政权移交给璟盛帝述律阮宗,半年后迁至通州住了数月,直至今年盛夏方返回宫中。
七旬妇人的脸上褶皱丛生,早已窥不见青年时的俊貌,相较于此前的威严,如今萧太后眼里反倒多了几分慈祥。
她打量着楚常欢身旁的两个孩子,笑向顾明鹤道:“看来你的坚持的确有用——至少你如今有了一个至亲骨肉。”
顾明鹤知道太后仍在为晚晚的事耿耿于怀,因而道:“晏晏和晚晚都是我们夫妻的孩子,我素来一视同仁,从不偏爱哪一个。”
萧太后道:“罢了罢了,哀家今日召你们入宫,不是为了数落谁,你们难得来一趟临潢府,哀家已命人备了宴席,吃过午饭再回去罢。”
此次宴席五公主述律华并未到场,就连璟盛帝亦未受邀,楚常欢谨小慎微地吃着饭,味同嚼蜡。
萧太后并未将多余的眼神放在他和顾明鹤身上,反倒对晏晏疼爱有加,不住地给孩子布菜,询问他的喜好。
而晚晚则明显受了冷落,只因他不是顾明鹤的孩子。
顾明鹤见状,立刻替他盛了半碗粟米乳酪,笑说道:“尝尝这个。”
晚晚道:“谢谢阿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