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道:“鲜肉。“”
“鲜肉?!”姜芜惊诧道,“公子害喜,忌荤腥油腻,您怎么突然换了肉馅儿的?”
李婶笑道:“我这两日烧菜用的都是猪油,时蔬里也加了零星一点肉末,公子吃着并无任何不适,想来已过了害喜的日头。他前前后后吃了快两个月的清油,人都瘦了一大圈儿,也该补补了。”
姜芜道:“还是您心细!”
诚如李婶所言,楚常欢已过了害喜的月份,今日这一碗鲜肉馄饨被他吃尽,果真没再呕吐。
楚锦然问道:“你从前怀晚晚时吐了多久?”
楚常欢应道:“和这个孩子一样,也是两个多月。”
楚锦然叹道:“你母亲当初怀你时,吐了整整半年,蛋肉之流可是一点儿也碰不得,遭了许多罪。”
“爹……”楚常欢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劝慰。
楚锦然笑道:“瞧我,大清早的说这些……你快去学堂吧。”
楚常欢吃了半盏清茶,便起身向父亲请辞,而后前往私塾,竟不想梁誉早已侯在此处,见了他,含笑道:“常欢。”
当初设立私塾时,楚常欢便在私塾大门外移植了一棵杏树,杏花又名及第花,乃是他对学生的期盼。
这个时节杏花早已过季,可楚常欢瞧着杏树下的那个人,不禁又想起了昔年贡院外的初次相遇。
时隔多年,梁誉的容貌并无任何变化,然而看向他的眼神却早已不复从前的冰冷淡漠。
楚常欢缓步行近,问道:“你怎么来了?”
“家里闷,出来走走。”梁誉起了兴头,揶揄道,“楚夫子,学生能进去听课吗?”
楚常欢面颊一热,难为情道:“你别取笑我了,不过是教孩子们多识几个字,担不起‘夫子’的称呼。”
梁誉道:“他们素日如何叫你?”
楚常欢道:“唤我‘先生’。”
梁誉笑了笑,继而吩咐梁安:“推我进去吧。”
私塾设有门槛,楚常欢唯恐梁安推不动他,正欲帮一把手,只见梁安娴熟地踩住轮椅后方的踏板,微一用力便让轮椅前端扬了起来,借势推进两步,半张椅已跨过了门槛,再抬后方,即可轻易入内。
众学生眼下正在学堂内嬉闹,甫然瞧见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进入了私塾,纷纷好奇地涌至窗边,一个叠一个的探头瞭望。
梁誉的轮椅停在廊中,有孩子禁不住好奇,开口相问:“这位郎君,你的腿怎么了?”
梁誉道:“受了伤,无法走路。”
另一个孩子道:“那你怎样如厕?”
楚常欢沉着脸训斥道:“还不速速入座!”
学生们鲜少见先生动怒,顿时噤声,做鸟兽散,悻悻然落了座。
秋日的桂花香最是浓烈,迎风拂面,养心怡人。梁誉静坐在廊下,听着学堂内清晰洪亮的诵读声,嘴角渐渐浮出一丝笑意。
“王爷,您笑什么?”原本蹲在墙头躲懒的梁安不知何时来到走廊,瞥见梁誉如此欢喜,忍不住问了出来。
梁誉敛了笑,淡漠道:“我没笑,你看错了。”
梁安心下了然,得寸进尺道:“依属下愚见,王爷心里定是在想:从前目不识丁的楚大公子,如今竟也担起了教书育人的职责,实乃造化也。”
梁誉冷声道:“多嘴。”
“莫非属下猜错了?”梁安摸了摸下巴,轻啧一声,语调莫名夸张,“自打来了眉州啊,王爷那可是心情大好,不像从前那般茶饭不思、昼夜难眠,属下原以为王爷的沉疴恶疾药石无医,没成想这眉州的风水养人,竟让王爷不医而愈了。”
梁誉睨了他一眼:“你如此能说会道,以后就替王妃接下私塾的活儿,正好让他在家安心养胎。”
梁安赔笑道:“属下胡言乱语,王爷何必同我计较?倘若误人子弟了,那可是天打雷劈的恶行,死后要入地狱的。”
主仆二人在此斗嘴,展眼便至午时,结束今日的课业后,学生们齐齐向楚常欢揖礼辞别,俄而抱着书册涌出学堂,结着伴儿相继离去。
待锁上了门窗,楚常欢便和廊下两人一同离开,照例留在梁誉家用午膳。
得知他不再忌讳荤腥,梁安特意烧了一锅酱排骨,并依照楚常欢的喜好炙了一碟蜜浇糯米藕。
梁誉断断续续往他碗里布菜,眼见就要堆积成山,楚常欢忙挪走了碗:“我吃不下了。”
梁誉这才停手,给自己盛了半碗葱花汤,微顿几息,开口道:“顾明鹤几时回来?”
如今正值新稻成熟时,顾明鹤近来忙着收售新粮,时常在周边几个县城奔走,若是遇着大主顾,总要耽搁两三日方能赶回。
楚常欢道:“或许今天,或许明天,归期不定。”
梁誉又道:“我记得你从前怀晚晚时,夜里有小解的习惯,目下他不在你身边,谁来照料你?”
楚常欢道:“我自己可以。”
梁誉漫不经心地搅动汤匙,视线凝在他的脸上,欲言又止。
一旁的梁安似乎窥出了主子心中所想,脱口说道:“再过几日便是仲秋,王妃不妨带世子过来吃顿家宴,属下再把院子装点一番,以供赏月。”
梁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后者面露笑意,似在邀功。
楚常欢并未发现这对主仆的心思,埋头吃了几口饭,两腮微鼓,语调略有些含糊:“好。”
梁誉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应了,心中隐隐窃喜,面上却镇定自若:“既如此,把爹和姜芜也叫来罢,人多,热闹。”
楚常欢点了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