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衡之下,野利良祺不得不放弃楚常欢这个人质,转而翻身上马,疾驰回营地。
“噗——”
顾明鹤吐出一口血沫,手中佩剑当啷一声滑落在地,难再支撑,倒在了楚常欢的怀里。
楚常欢连声唤道:“明鹤!明鹤!明鹤你怎么样了?”
怀中人并未回应,楚常欢心下一紧,艰难地把他扶了起来,旋即朝着骏马所在逶迤行去。
沾满血迹的手摸到了马缰,楚常欢忙架着顾明鹤的手臂,将他往马鞍上推。
顾明鹤吊着一口气,配合他的力道上了马。
插在后背的那支箭羽伤及了肺腑,迫使他不断地咳血,楚常欢也迅速坐上马背,令他的双手环在自己腰间:“明鹤,我眼睛看不见,你来给我指路,告诉我如何行走。”
顾明鹤整个人贴在他的脊背上,气若游丝地道:“好。”
楚常欢握紧马缰,轻夹马腹,喝道:“驾!驾!”
身后之人一言不发,仿佛将所有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素色的衣袍渐渐被鲜血渗透,湿淋淋地浸润了他的皮肤。
楚常欢的手似在颤抖,他哑声开口,问道:“明鹤,我该往何处走?”
顾明鹤撑开眼皮,抬起头,环视了一眼。
须臾,又无力地趴在他肩上,道:“一直……往前走便是。”
楚常欢道:“我怕狼,荒漠狼群繁多,你替我防着点可好?”
顾明鹤忍不住阖眼,虚弱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
两人一骑疾行在广袤无际的荒漠里,连头顶的日光亦在此刻暗淡下去。
烈风扑面,刮得楚常欢的双目剧痛不已,他眨了眨眼,盈出一片湿热。
这一路上,他不停地与顾明鹤说话,初时顾明鹤还有回应,可渐渐便止了声儿,无论楚常欢如何呼唤,都得到不应答。
良久,一支军伍出现在前方,楚常欢不知是敌是友,不敢贸然行进,迅速勒停了马。
正这时,久未出声的顾明鹤开了口,嗓音浑浊沙哑,喉咙里仿佛浸满了血沫:“是……梁誉……”
话音未落,搂在楚常欢腰间的手无力滑脱。
失去知觉的顾明鹤无法再拥抱他,身子没了着力点,“扑通”一声从马背上摔落在地。
梁誉策马而来,还未靠近,便见楚常欢慌乱地翻身下马,跌跌撞撞扑向顾明鹤,眼角淌着泪,一迭声地唤着“明鹤”。
第76章
目下并无军医大夫,顾明鹤重伤不醒,危在旦夕。
梁誉下了马,几步走近,瞥他一眼后在楚常欢身侧蹲下,目光凝视着额上那圈沾满尘埃的纱布,担忧道:“常欢,你受伤了?”
楚常欢闻声抬头,神色焦急地抓住他的双臂:“王爷,你救救他,你救救他……”
梁誉紧锁眉梢,犹豫瞬息后折断那支染血的箭,并吩咐随行的侍卫将顾明鹤抬上马,驮回军营。
楚常欢立时起身,摸索着往前跟去,梁誉察觉到他的异样,拦住他道:“你眼睛怎么了?”
“一点小伤,并无大碍。”楚常欢说罢,翻身上马,紧随顾明鹤而去。
但很快便顿在当下,不由勒马,回头对梁誉道,“王爷,明鹤的身份如何能去军营?”
梁誉道:“此处离天祥镇有好几个时辰的路程,若驮他过去,必死无疑。”
闻及此言,楚常欢不再出声,策马疾驰而去。
此番因是突袭,所以梁誉并未打算大举进兵,在无全胜的把握下,他只来了一招声东击西,将天都王大军的粮仓烧毁了几个。
眼下楚常欢已平安归来,他便撤了军,随楚常欢一道赶往军营。
顾明鹤的箭伤伤及肺腑,其间吐了不少血沫,送回军营时,脉相已十分微弱。
楚常欢急匆匆地跑进营帐,不慎被碎石绊脚,眼见就要摔倒,梁誉眼疾手快地把他扶住,眉宇间忧色毕现:“常欢,你的眼睛究竟怎么回事?”
楚常欢简略解释道:“撞伤额头所致。”
梁誉追问:“无缘无故,怎就撞伤了?”
楚常欢道:“王爷,明鹤的伤要紧,先救救他。”
“军医正在为他处理伤口,让我瞧一瞧你的伤。”说罢就要去解纱布,却被楚常欢制止了,“我的伤已痊愈,王爷不必担心——明鹤在哪儿,我去看看他。”
梁誉沉声道:“你的眼睛也很重要。”
“不碍事,我已经——王爷!”话音未落,身子陡然凌空,楚常欢惊骇出声,双手本能地攀住男人的肩,低语道,“快放我下来……”
梁誉一言不发地抱着他走向自己的营帐,将他放在榻上,旋即解掉额上的纱布,一块足有鸡蛋大小的褐色伤疤悚然入目。
梁誉蓦地怔住,面色逐渐冷凝:“怎么弄的?”
楚常欢眼神闪躲,道:“不……不小心碰的。”
梁誉咬牙切齿地道:“如何不小心碰成这个样子了?”
楚常欢欲言又止,须臾方肯开口,道出实情:“天都王欲断我指,以此来威胁王爷割让兰州,我不堪受辱,便佯装自尽,没想到颅内瘀血,以致目不能视。”
那张冷厉清俊的面容逐渐显露出几许惊愕的情绪,梁誉盯着他的伤疤看了半晌,登时心生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