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澜平缓的声音响起,“前朝最繁盛之时,也曾万国来朝,至倾覆前夕,朝廷认为异族必有异心,于是封关闭国,都城繁华之地还好,只是少了些异域玩物而已,但边城依靠外商谋生之地,便是断了生计,前朝之崩,不仅崩于王族内患,最先揭竿的,是边城百姓。”
那一乱,足足乱了三十馀年,大地疮痍,人丁凋零,最终,是这傅氏得了天下,如今的大宣百姓,不足前朝繁盛之时的四之其三,然而,战争始终不曾间断,边城百姓,也早已不是曾经的人了,他们从何而来,又有谁知道呢?总归还是这大宣的子民罢了。
太子点头,表示明了,又看向萧青琅,“先生所言,学生明了,萧侯所说不可,与先生同因否?”
萧青琅点头,“殿下,边城百姓生计重要。”
常年行走边关,萧青琅自是知晓边关百姓的谋生之道,他觉得,边城的安稳,不应是关门得来的,倒戢干戈是他所求,兵不血刃为上策,但亮剑方知太平,终须一战试试。
萧青琅出宫时,叶清澜也跟上了,到家天已黑透,叶清澜邀请,萧青琅索性也去了叶家,用过晚膳,二人便去了书房。
躺在叶清澜书房的软塌上,萧青琅忍不住发牢骚,“诏令还未下来,这个谈言风,也不知他凑什麽热闹!”
叶清澜坐在案桌前写字,闻言好笑的看向满腹怨言的人,那软塌本是没有的,这人愣是搬了一张过来,也不好好坐着,整天瘫在一处,简直不成体统,“谈家,文仕至谈大夫,已到尽头,居高位,自然观长远,谈佩骞那老狐狸,早就从这累累战报中寻到出路了。”
萧青琅趴在榻上接话:“谈言风作为谈佩骞的嫡子,这几年入了边关,没少立功,我倒是寻摸出他欲以武入仕,但战场便是生死场,就这麽一个嫡子,不得不说,谈佩骞也是舍得。”
“别忘了,後宫之中,还有两位谈家女呢。”叶清澜提醒萧青琅,又忍不住想,这人到底将自身立于何地?他这孤家寡人,倒是替人忧心起来了。
“太後不愿多管闲事,就是皇後……听太子的意思,倒是有些想法啊。”语罢萧青琅又摇头,一副不愿多管闲事的样子,“管他呢,我现在只想赶紧离开上都,去试试你赠我的剑。”
叶清澜还是那句话,“你要走,随时可以离开。”
萧青琅躺在软塌上,闭了眼睛,没有回话,他想,总要名正言顺才是,而他不知的是,此时叶清澜也在想,总能给他寻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入冬时,西北来了急报,胡族攻入北防关,大宣失两城,皇帝召集大臣议会,次日,皇帝命萧青琅挂帅出征,谈言风为副辅佐,即日啓程。
下旨当日,萧青琅在家,领完旨,他直接去了叶府,见到叶清澜他就开口,“叶清澜,我要去边关了。”这话他说了两次,这次算是如愿以偿了。
叶清澜笑着说:“去吧,早点回来。”
“哎!”时间紧急,萧青琅应声便要去军大营了。
转身之际,叶清澜忍不住问,“萧行安,那送命的地方,你为何总是惦记。”
萧青琅没有回头,只说:“人行走于这世间,总有自己想要完成的事,若要有个词来形容,那便是夙愿。”
萧青琅说完停下,没听到叶清澜的声音,嘴角勾了勾,他向来知道,身後那人,是个很好的聆听者,他继续说:
“生长于沙场之上,我常想,脚踏这山河雄关,当灾难来临时,千千万万人往之,吾亦往之,这苍茫大地,是否就不那麽痛了?我所爱之人走过的地方,是否就能留存得恒久一些?”
说到恒久一词,萧青琅顿住,复又自嘲一笑,然後缓缓道来,“以史为鉴,我不奢求家国永传,我只希望,这份安宁能长久一些,至少,在我死去之前。”
萧青琅这话,有些悲观,听到身後有衣物摩挲声,萧青琅知道,叶清澜肯定又要上来摸他的头了,这人不爱听他说这些,于是他转身,眉梢挂笑,说:“我习得一身本领,也有想护之人。”
此时叶清澜也走到他身前了,不出他所料,那人伸手揉了揉他脑袋,说:“那便去做。”
萧青琅与叶清澜身量差不多,此时平视,萧青琅极为认真的说:“叶危,他朝我若身死,百年丶千年丶乃至万年後,我军,又何尝不是亘古流传的烈儿郎。”
叶清澜也极为郑重的点头,“你当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