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清宁宫,萧青琅径直去了东宫。
太子此时正在屋内练字,叶清澜捧着个手炉站在檐下赏雪,见萧青琅来,他出声调侃:“萧青琅,萧侯爷,我叶清澜的名声可是被你毁尽了。”
作为当事人,那些风言风语,他们自然是一字不漏的,就算自己不去打听,也会有人来问,二人都是随性之人,也不恼,甚至还能自我打趣。
萧青琅开口:“本侯何尝不是被你毁了。”
叶清澜当即说道:“那咱俩这便算是患难与共了。”
“你说是便是。”
叶清澜挑眉,“哟,今日的萧将军怎这般好讲话?当属难得。”
萧青琅不乐意理他,自顾去了空地中央的武台,拿了把剑在那儿比划。
台子被清扫得很干净,没有积水,靠墙的红梅覆了冰雪,开得正盛,登武殿与文化殿相对而建,雪松还是郁郁苍苍,枝丫蔓延到台子上端,偶有碎雪滑落,与萧青琅游走间扬起的雪融为一体,利剑破空声响起,檐下,叶清澜笑看其人。
西凔,冰天雪地,深夜,安王府的书房内,傅长铉正与亲信议事,忽然外面来了旨,他只好暂停商议。
挥退左右,他看着手里的诏书,嗤笑出声:“先帝忌辰?家宴?”他哪里还有家啊。
“哈哈哈哈……”傅长铉忍不住大笑出声,最是薄情帝王家。
傅颂和死後,傅长铉的母妃也死了,外祖一家也遭受牵连,而他被囚于深宫,彼时也不过十一而已,刚满十五,他便被封了王,一个安字,就让他带着所谓的亲兵来了西凔。
西凔苦寒,而他的父皇,并未考虑十五的他如何在这贫瘠之地立足。
从兴和十年到二十一年,整整十一载,傅相微到死都未召唤过他,哪怕一次!就连问候,也是他主动去的书信,得到的不过一纸安好,可是,他想要的,是如寻常父子那般的家常问候。
很多时候,傅长铉忍不住想,他到底是父皇的儿子,还是他生出来给傅颂和使用的磨刀石。
幼年时,每每看到父皇抱起傅颂和,他是羡慕的,也很嫉妒,他不明白,为何同为儿子,傅颂和就可以得到偏爱,而他与几个弟弟,却只能旁观,後来,弟弟们偶尔也能得到父皇的注目,而他,永远只有母妃一天又一天的抱怨。
而今给他下旨的,是他从前最看不上的贱种!让他回去,回去好啊,满打满算十六载,他倒要回去看看,昔日繁荣的上都城,那些个久未谋面的故人,如今是何种模样。
决定好後,傅长铉又把人喊进来,问道:“你说有罗度商队请求收留,观之可疑?详细道来。”
西凔是安王的封地,处于宣国西南部,为大山冰原之地,南与罗度接壤,傅长铉来後,在两国相交之地开了一条商道,时有商队来往,此举为西凔府城添了几分繁荣。
前朝时期,罗度趁两朝交替之乱,占据西凔,大宣建朝後,于正宁三年收复西凔,傅长铉知晓他们的狼子野心,开通商道後便明令禁止,每载至十月始,罗度行商不得入宣,冬月之前,所有在宣商队必须出关,不得逗留,至次年三月方可入关行走。
律令是衆所周知的事,冬月到腊月,满月有馀,城中却还出现罗度行商,着实可疑。
只听阮瞿答道:“听领头之人所说,他们此行在西北遭遇盗劫,误了行程,才晚至此时,又有冰雪封路,难以前行,请求收容。”
阮瞿为傅长铉的亲信,是傅长铉在西凔站稳脚跟之後亲自挑选的,傅长铉很多事情都经他之手。
傅长铉思忖道,“过于巧合,你说说可疑之处。”
阮瞿思索着说:“王爷应当知晓,属下出生昭南,我观那车队里,除罗度人外,还有几个交南人。”
傅长铉眉头一皱,罗度与交南东西相邻,二者向来不合,小打小闹从未间断,往北,二者又与大宣的西凔丶昭南两地接壤,此二族对大宣向来不甚友睦,时不时的扰边探界,初夏时傅长铉便听闻交罗二族似有结契之象,但未见动作,如今却有子民一起行商,怎麽想来都是别有预谋。
傅长铉知晓的东西,阮瞿也能想到,他低声说:“枉顾法令,不加遮掩的入我州城,大摇大摆上门求容,未免有些不把我西凔放在眼里,王爷,如此阳谋,咱们不得不防。”
傅长铉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他要先去上都,但治理西凔,他耗了极大的精力,不能拱手让人。
许久之後,傅长铉看向阮瞿,吩咐道:“去查。”
阮瞿应下,“是。”
傅长铉又道:“我志不在西凔,来年入夏,本王必到那上都去,西凔,你给本王看好了。”
“王爷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主仆言语间,豺狐之心,昭然若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