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前,我与贺玄铸同朝为将。”
那时他与妻子同岳父戍守长度关,贺玄铸于南方抗敌,一日,妻子收到来自贺家夫人的密信,当即快马加鞭,秘行上都,然北地路遥,终是晚了一步。
回来时,只抱回一九月大的婴孩,後续传来贺玄铸通敌叛国,押解回程时负隅顽抗,当即斩首,贺夫人自焚,凌王叛乱及叶家灭门的消息。
那是兴和帝登基的第二年,此消息传开後,虎视眈眈的西戈军卷土而来,南边的交罗二部更是连破数城。
一时间前有豺狼,後有虎豹,一道诏书下来,萧池儒便被调任昭南,他岳父与妻子镇守长度关。
他这一去便是一载,待他大捷归来,妻子病殁,岳父重伤,只剩四岁幼子呜哇乱叫,此一时,他竟觉得,天塌了。
见他归来,岳父告知于他,开春一战,凤翠婉带军追击西戈主将,归来时冰面断裂,落入长松江中,当时她已身受重伤,此後更是病重,但她不让人告知于他。
“你阿娘说,生死不过长眠,我于阵前,当为急要,告知于我不过徒添顾虑,分了将心。”军帐内,萧池儒哀叹,对于凤翠婉,他怎能不遗憾,许是多饮了酒,罕有喜怒形于色的他哽咽道:“你阿娘不让人告知我,我归来时,她下葬之地,野草都长青了。”
“阿爹。”萧青琅轻唤一声,他有些担忧,他记忆里的亲人,只有父亲,他见过外祖父与娘亲的埋骨之地,就在长松江畔,一片野地,没人能看得出来,那里曾经埋葬过人。
他们萧家没有祖坟,只在祖宅立了牌位,阿爹说过,他萧家儿郎,铮铮铁骨,生来就注定要浴血沙场,归宿便是捐躯殉国,死在哪里,便葬在哪里,无需香火供奉,只求无愧于心。
萧池儒摆手,“无事,无事。”
萧青琅问:“所以,那个九月大的婴孩,就是承英吗?”
“是,是他,他与他父亲,一模一样,见过之人,一眼便能认出,他若进入上都,我怕有心之人借此来做文章。”当年之事牵扯甚广,凌王被除,叶丶贺两家因此消亡,他当时更是自顾不暇,若非妻子岳父相继离世,他怕是也要步了叶丶贺两家的後尘,遂把贺承英带回来後,对外只说是捡来的,他也不敢亲近,只让他在军中成长,好在,这营中如他那般的孤儿,多不胜数。
他忧啊,若被人知贺家还有後人留存于世,不知又是一番怎样的血雨腥风,那时,他萧家,怕是也躲逃不过。
“阿爹,当年,是怎麽回事?贺将军怎麽死的,叶家又是怎麽了?”萧青琅回上都居住时,已经五岁了,他倒是听过一些风言风语,但此中详细,他从未探究过。
“兹事体大,三言两语道不清楚。”萧池儒叮嘱道:“行安,你只需记住,于上都行走,莫要提及叶家与贺家。”
“是。”萧青琅想起曾经听闻过的蜚言,只道:“那我便不带承英回去了。”说完他站起来,“阿爹你歇息吧,我去找秋书他们。”
萧池儒点头,“嗯,去吧。”
走到营帐门口,萧青琅又折回来,“阿爹,承英,知道吗?”
“知道。”
“什麽时候?”其实萧青琅大约是有个模糊印象的,贺承英十五岁那年,自请去了南边,回来以後,颓唐许久,他也没问出缘由,现下想来,怕就是那时。
“四年前,昭南战事前夕,我与他说了。”当时他带着贺承英,去了自己妻子的埋骨之地,把他所知的一一告知,承英那孩子受了不小冲击。
恰逢南边有敌探界,需要借兵支援,便从他这里抽调,贺承英自请出征,他原是不同意的,但那孩子说什麽都要去,他也只能托人关照一二。
回来消沉了许久,不知何时就想通了。
“那他……”萧青琅还想问些什麽,但转念一想,有些事情,不是非得有个结果。
只说一声“我去了。”便头也不回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