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嗤笑道,“他们俩比我还自私,一个瞎,一个瘸,家里头穷得都要揭不开锅了,居然还敢生孩子,原因无他,要麽是因为孤独需要陪伴,要麽怕错失生育的经历造成遗憾,要麽是担心老了没人照顾需要一个免费又可靠的护工,要麽想把自己的精神寄托在後代身上丶让自己苍老的躯体跟着重新年轻一回……”
“说到底,都是为了他们的利益罢了。”
“他们从来没有为我考虑过,也不敢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如果我有意识,知道自己即将降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面对这样一种人生,如果我有选择的权利,我宁愿自己从未存在,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可那又怎麽样呢,我就是命苦,我就是倒霉,长在了那个瞎子女人的肚子里,被她毫无责任感地生了出来。她和那个瘸腿男人不但对我没有愧疚,居然还厚颜无耻地觉得他们爱我,认为是他们给了我生命,让我有了看这个世界的机会,他们对我有恩。”
“你说,多可笑啊。”
少年的语言偏激又尖锐,但他的语气却异常平和。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在低头剔着指甲,随意,漫不经心,“不过,这并不是我想杀他们的原因,我对他们没有任何感情,无爱,也谈不上恨。我之所以决定杀他们,是因为他们活着对我没有任何帮助,我还得牺牲自己的部分财産去供养他们,只出不进的事情,我不喜欢做,就只能拜托他们消失了。”
神:“这麽说来,自私的父母造就了自私的你,说不定,你现在的样子才是你本该有的样子,痴傻掩盖了你的本性,我只不过撕开了你眼前的雾而已。”
少年轻笑:“也许吧。”
少年说完,便转身慢悠悠地离开。
临出门前,他头也不回地朝身後摆了摆手,“三日之内,我一定会杀了他们,到时,别忘了你的承诺。”
少年的表现比神想象的还要优秀。
组成神像的石头咔啦咔啦地摩擦着,神的头颅和肢体缓缓回归原位,神又变成了一座静静不动的石雕,只是这次,那些头颅注视的方向变成了门外。
神目送少年渐行渐远。
善神?
呵呵。
少年会这麽觉得,只是被折磨的对象不是他而已。
伴随着少年离开,唐泽眼前的画面又变幻了起来。
像是融化了的蜡或被腐蚀了的油画,画面开始模糊,色彩融合,人与物交织,过了许久,唐泽的眼前才变得清晰起来,他终于能重新看清周围的事物了。
场景又变回了村子旁的山林。
唐泽正站在山林里的一棵大树下面,脚踩在大树露在土壤之外丶长满细小青苔的树根上,头顶是茂密得犹如遮阳伞的巨大树冠。
树冠的荫蔽效果很好,只有少许光能透过树枝的缝隙漏下来,但恰巧有一缕就照在了他的眼眶里,刺得他眼睛疼。
唐泽擡手遮住了眼前的阳光,朝四周看去,在他的左边不远处发现了姐姐和少年的身影。他立刻走了过去,绕到了他们前面,在离他们有一定距离却又能清楚听见他们说话的地方,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姐姐今天是去林子里挖野菜的,活儿刚干完没多久,这个时候,她正和少年并排坐在草地上休息。
她发着呆,旁边的少年则在低头编花环。
姐姐实在觉得无聊,她没什麽事要做,就看着少年编花环,偶尔顺手揪下草地上的几朵野花,放到少年手边的野花堆里,至于少年……
少年垂着眼睫,专注着手里的动作。
他其实不喜欢编花环,但他之所以能变成现在的自己,追本溯源,就是一个落水的花环引起的,而那个如今被逼到蜷缩在他躯壳深处的灵魂残念,到最後也没能把花环戴在这个丑女孩的头上,这种不甘的情绪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他,他想要完成这个执念。
不,不对。
少年嘴角微勾,轻蔑地笑了一下。
那个灵魂残念并不能驱使他做这种没收益的事,他之所以这麽干,是想通过与他对比,狠狠刺激他——看,废物,你到死都没能完成的事,我轻易做到了。
他喜欢折磨灵魂残念的意志,刺激他羞辱他,毕竟他中午动手杀瘸腿男人和瞎子女人的时候,这个死傻子疯狂反抗,差点就控制了他,害他多费了不少事。
今天,是少年和神许下约定的第二天。
他昨天准备好了工具,今天动手。
少年耐心地等到了中午,每天这时,瘸腿男人和瞎子女人都会睡午觉,是他杀人的好时机。果然,今天也不例外,当他拿着麻绳套子走到炕边的时候,那两人正如两头吃饱了的猪,侧躺着,睡得很香。
少年垂下眼睫,平静地看了一眼这两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擡起手,把绳索套在了他们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