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明学院,校长鼓励学生们互相监督,互相打小报告。如果报告打得好,即将受惩罚的学生,可以免受责罚,没有什麽灾难要抵消的学生,可以和校长提出小愿望,比如休息几天丶买几件新衣服丶改善夥食等等,这些都可以被满足。
所以说,校长不仅是个变态,还是个很可怕的变态。
他几乎没用什麽成本,就让学生与学生之间充满猜忌,充满了背叛,毫无信任可言。在学校,学生和学生之间能做朋友的都少,更别提团结一心对抗残酷统治了。
像她和陈安柔这样一见如故丶真心相待的,几乎没有。
温芷笑了笑,“这样啊。”
她转过身,去拔牙的地方拿了几把镊子类的小工具,走到那个机械臂旁边,捣鼓了好一会儿,拆了几个小零件拿在手里。
她按了一下机器的开关,确认它不能再运作後,对女生道:“如果明天校长过来,问起这件事,你就说你疼得晕过去了,什麽都不知道。”
“校长检查机器,就会发现这玩意少了很多零件,无法运作了。”
“你被绑死在了床上,不可能对机器做什麽,而机器掉零件丶找不到了也是常有的事,校长会把这一切归结于机器老旧故障。”
“我听朋友说,校长虽然喜欢折磨人,但他并不暴戾,不会无缘无故地迁怒于人,不会拿人发泄情绪。”
“所以,如果那时校长心情好,说不定就直接放过你了,如果他心情不好,就会看看你的伤势,把你欠缺的惩罚补上。这两种可能,最差,也就是让你承担全部的惩罚,不会比现在更惨,搏一搏,你就有可能免去惩罚,现在也不用这麽痛苦。”
“该怎麽选,不用我告诉你了吧?”
“你能为我着想,我很高兴。”温芷顿了顿,继续道,“但我没想到,你会这麽畏惧校长,畏惧到即使他不在,你也仿佛他本人就在旁边盯着一样,要实打实地承受全部的惩罚,一点投机取巧的想法都生不出。”
“哪怕你心里很清楚,其实你不该受到任何惩罚。”
女生似乎被温芷的这一句话戳到了痛处,哽咽了一声。
这个女生,温芷在里世界见过的。
在里世界,在食堂里,有个女生和另一个女生抢肠子,结果用力太大,手里的肠子飞了出来。她把肠子捡起,交给了女生,也是因为这份人情,女生告诉了她离开食堂的方法。
是她,就是她。
温芷垂下眼眸,目光落在女生惨白的脸上。
“我曾经在别的地方见过你。”温芷的声音很轻,是平静的陈述语调,“或许那是另一个你,那个你,胆大嚣张,明艳活泼,凶猛强势,我生怕自己做错什麽,被你杀掉,和你说话都是小心翼翼丶如履薄冰。”
“如果是那时候的你,遇见现在这种状况,会是什麽样呢。”
温芷撂下这句话,把镊子放回原处,便离开了。
整个管理室又剩下了女生一个人。
微凉的空气充满了管理室,让刚刚因为疼痛出了满身汗的女生打了个哆嗦。女生从长久的发呆中回过神来,想起温芷刚刚跟她说的话,内心涌起不知名的海潮,一波一波,打在她的胸膛上。
另一个我……
女生仰起头,看向镜子做的天花板。
镜面世界里,面色惨白的女生仰面躺在床上,正睁着漆黑而无神的眼睛,凝视着镜面那一边的她。
女生和镜中人对视良久,忽然有一种错觉。
就好像,那一边才是现实,自己才是活在镜子里的那个人。
突然,镜子那边的人动了!
镜子里的女生居然无视了虚像与实物动作一致的规律,开始挣扎起来。
床上的铁箍将她固定得死死,女生却没有一点想要放弃的意思,她满脸通红丶表情狰狞地挣扎着,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像一只即将要冲出茧的蝴蝶一样,痛苦又勇敢地蠕动。
“没用的,没用的啊。”
女生直直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忘了思考为什麽镜子里的人会动,也不觉得恐惧或者邪门。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镜中自己的挣扎上,想劝她不要白费力气。
可她又隐隐期待着她能成功。
终于,镜子里的女生真的成功了!
她居然冲破了那麽多道铁箍的束缚,坐了起来。
镜子里的女生活动了一下手腕,从床上爬了下来,站到了地面上。她径直走向那张铺了“红色碎花”白桌布的桌子,抓起旁边一把椅子的椅腿,抡着椅子,对着管理室的各种机器大砸特砸。
那些折磨了无数学生的机器,都在她的手下成了废铁。
“这……”
女生看着镜子里的画面,有些触动。
这就是她想做的啊。
这就是她每次被惩罚时,在脑海中过了无数次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镜子里的女生打够了,扔掉了手里的椅子,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擡手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後,一张白皙的脸上,表情漫不经心,看起来潇洒又冷酷。
她接下来会做什麽?
女生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心里隐隐期待着。突然,她看到镜子里的女生转过了头,目光穿越镜面,直直落到了她的眼睛里。
镜子里的女生擡起手。
对她勾了勾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