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溯光台本身落在殿宇深处,伴随着他擡步举手,那曾经的繁华光景也一一再现,只是全都黯淡了颜色。
岑安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去,脚下的残砖废瓦在巨坑上逐一升起,犹如指引方向的长阶。
他侧目一望,能看见斗拱飞檐虹桥纵横,还能看见无数的信徒在门前门後长跪不起,哀求着守殿人让他们进去许愿。
穿过长廊月门,过了神殿香台,才终于到了这废墟的最深处。
“我在很长时间里,都不知道溯光台为何有求必应。”
叶肃背对着他,声音低沉:“叶家有许多长辈也来过这里,这里的存在已经令妖界沉沦数百年了。”
听闻有身患绝症的修道者在那里求得了长生,有被毒物所伤的失明者重新有了一双新的眼睛。
所有不可能的事情,在那里都变成了可能。
岑安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这烟景中的一切无不恢弘辽阔,瞧着亦是旷世之处,他的本能对此却只有退却的不安感。
“我姐在某一年之後,就一直没有回来。”
“我等她等到三百岁化妖,都没再能看到她。”
叶肃深呼吸着转过身来,看向岑安道:“然後我只身去了沥沄河下,去找那潜居的虬族。”
她已经逝去很多年了。
族中没有一人提过这件事,仿佛这无关紧要,也不需补办任何丧礼。
虬族也对此毫无愧疚,听闻那崔三早已续弦,还纳了好几门的侧室。
“也就在那一天,我忽然发现,那根骨平平的崔三,已经得道升仙。”
岑安瞳眸一竖,寒声道:“他进了溯光台?!”
“他绑走我的姐姐进了溯光台。”
叶肃在讲到这件事的时候,几乎是逼着自己再把这些话说出口。
“溯光台……以血偿愿。”
-2-
叶问竹提前了半个月回沥沄河,撞见崔三不仅在四处招惹,还早已修炼邪术已久。
她直接告到了虬族家堂之上,却发觉衆多道貌岸然的长老都只是和一通稀泥了事,并不关心她的死活与所谓的道义。
“我姐从不肯容忍退让,一怒之下扬言要把这些丑事全都捅出去,却被崔三直接下药绑了起来。”
叶肃转过身,手一擡便让那墨烟随长风飘散,看着那断壁残瓦道:“我一路追查下去,最後闯进了溯光台,逼着那守殿者让我许愿。”
他割了掌心,让鲜血涌上玉台的龙纹。
血汩汩涌流,一段又一段记忆便开始凭空在他脑中涌现。
那崔三把他姐姐绑在这台前,许愿即刻得道成仙。
他得愿以偿,她被放尽了最後一滴血,五百年的道行尽数被吞噬殆尽。
岑安听到这里,只感觉自己身处冰窖之中。
他知道叶医生不会轻易做出屠戮一族的事情,可他没有想到这背後原因会惨烈到这种程度。
“我原本刚成妖不久,还不太能控制父母所给予两种血脉。”
可那段记忆告诉他,始作俑者不仅是崔家,还有叶家。
崔家和叶家都有长辈在探寻成仙之道——
有没有捷径,可以不修炼千年,可以直接跨越劫数,直接飞升成仙?
有,那就是找到最够好的祭品,然後以血祭道。
他在得知全部真相之後,因为杀戮之心直接堕尽理智,杀尽了沥沄河中的游蛟。
而叶家因此暴怒,被捅破真相後直接爆发了内乱。
外公从仙界匆匆赶了回来,但已经有多位叔伯舅侄大打出手,好些被他趁乱也抹了喉咙,去黄泉给姐姐下葬。
“溯光台听说原是上古白龙的心脏所化,形态也只是被後来的信徒用术法修缮过而已。”叶肃缓缓道:“狐火原本是无法烧毁这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