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晏礼接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周家已经在搭灵棚。
宅中上下,挂了许多白花。走动间,多了一群乌泱泱的生面孔。
拨开人群,他的第一想法是去找周颂宜,只是碍于身份,先去见了老太太一面。
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中,没有人知道周颂宜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他小跑着,一路找寻过去。终于,在最僻静的回廊亭下瞧见了她的身影。
她正坐在山茶树旁系着的秋千上。手掌攥着千绳,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山茶早已凋敝,枝叶旺盛。
数月前的光景,手掌翻覆间,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靳晏礼放轻脚步走了过去,立在她的眼前,“周颂宜。”他出声喊她。
她的反应漠然。
屈膝蹲下身,视线矮她一等。昂着下颌,探出的手掌,伸到一半又犹豫地收回。
最终,将她揽在怀里。
纵有千言万语的话,可也只道:“别怕。”
第32章落花雨
身体跌入温暖的怀抱,眼尾被人用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扫过,周颂宜才猛地回过神。
第一个想法,是挣开他的怀抱。谁知,刚动弹了两下,反而被箍得更紧。
原本一颗没有着落的心,这一刻,像是被一并攥住了。
她懈了力道,平波无澜的语气,“你怎么过来的?”
“临时接到消息。”靳晏礼话微顿。
“原来是这样。”她点点头,表示清楚了。却全然忘记了,通知靳晏礼的那通电话,是她拨出去的,“连你也知道祖母走了。”
“你知道吗,家里来了好多生面孔。”周颂宜轻声喃喃,“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那时候,祖母最爱听带点喜剧色彩的戏曲,如今,除了楼台那儿还是熟悉的调子,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家里乌泱泱地聚了一群人。悲伤的音乐,一声声的,即便捂住耳朵,也能随风从四方涌进耳朵。”
“明明大家都很伤心,却还得分出精力去照看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吊唁者。这种时候,脸上还得挂着笑去面对,真的太可怕了。”
“我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说到这,掩藏的情绪再也承受不住。周颂宜把脸埋进自己的手心,语气痛苦,“可是这个梦,再也醒不来了。”
“祖母,真的走了。”
这段时日,大家都很忙碌。忙着主持后事,忙着给亲朋好友报丧。
谁也不敢流泪,悲伤难过自己下咽,唯恐好不容易维系起来的平静,就在下一秒彻底崩盘。
周自珩作为长孙,忙得不行。
为了照顾周颂宜的情绪,在前来吊唁的亲朋还未到来前,让她好好休息,打起精神。
她不想给大家忙中添乱,找了个最僻静的角落,独自待着。
这一刻,再也承受不住,忘记了两人昨天才提了离婚的事情。在靳晏礼的怀里,失声痛哭,“人为什么要有生老病死。”
过往的欢声笑语,明明鲜活如昨日。可转眼间,化烟消散,再也不会醒来。
老太太再也尝不到周颂宜泡的茶水,而她也再也不能陪老太太听戏了。
“别这样。”靳晏礼将她揽在怀里,犹豫再三,还是抬手拍了拍她瘦薄的背脊,“祖母要是还在,也不会愿意见着你这副模样。”
“哭得惨兮兮的。”他调侃,“她老人家也会放心不下的。”
她说:“我没哭。”
靳晏礼看着指尖的湿渍,“是,你没哭。”
“我就是觉得挺难过的。”周颂宜伏在他的肩头,茂盛的山茶树荫遮了下来。
她敛下眉,声音很低,“但是大家都很难过。尤其是我爸。我不想让他们在顾不及伤心而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还要分心来关注我。”
“真的就只是有一点难过。”她问得小心翼翼,“你可不可以借我靠一下?”
靳晏礼没吭声。
周颂宜大概明白了,他或许是不愿意的。毕竟,昨晚才将离婚协议送到他的手上。
这样想着,她慢慢退开他的怀里。甫一动弹,便被他重新摁了回去。
“我没说不愿意。”他叹一声,“想靠多久都可以。我永远属于你。”
她靠在他的肩头,“以前我总在想。如果我们当初能和昨夜一般和谐相处,或许也不是不能继续下去。只是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就失去了改变的机会。那么设想的如果也就不存在了。”
“要是我执意呢?”风往北吹,发梢随风扬起。
靳晏礼捉住她的发丝,任凭风从指缝泄露。
他的手指穿过她柔顺的长发,“不谈过去,只论当下。我是说如果,如果未来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相处,你还会想要离婚吗?”
“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周颂宜僵硬一瞬,退开他的怀抱,继而温声拒绝,“谁也无法拿当下的想法去揣度未来没有发生的事情。时间永远都在走动,当下的决定,仅于当下而言是最合适的。”
她盯着他的眼,手指重新抓握住千绳,“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