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是专门为军部人员准备的医疗场所,需要特殊的身份证明才能进去,已经到达门口的阿舍尔本以为自己要耗费一番功夫,却不想立在大门口的守卫只是看了看他,便立马放行。
他们说,罗淮上将的病房在502间。
歌利亚开口:“现在就上去吗?”
“嗯,”阿舍尔颔首,“上去吧。”
带有一种看望故人的心态,当阿舍尔站在502号病房的门口时,内侧的门正正好被拉开。
是个面容略显沧桑的老者,对方眼眶发红,神情疲惫,在阿舍尔残存的过往记忆中,这位正是近乎垄断大半药剂师材料的老威尔斯家主。
老威尔斯先生看到站定在门口的年轻人显然一愣,他嘴唇嗫嚅片刻,才道:“是……阿舍尔先生?”
——那位活在自己儿子心底的白月光?
青年点头。
老威尔斯先生面上闪过一阵恍惚。
作为伊利斯帝国药剂材料最大的供应商,他自然认得这位“天才药剂师”的面孔,距离上一次见到对方还是十五年前的药剂师终生成就奖的颁奖典礼上,坐在家里观看直播的老威尔斯先生记得很清楚——
不论是十五年前的那一天,还是十五年后的今天,超过十多年的光阴,似乎丝毫不曾在这位天才药剂师的身上留下痕迹。
“请问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青年的声音打断了老威尔斯先生的沉默,他点点头,让开了位置。
“妈、殿下……”
阿舍尔转头,看向旦尔塔和歌利亚,轻声道:“在门口等我吧。”
“好。”两个始初虫种顺从颔首,一左一右立在门口,宛守护神骑士一般,难以撼动。
军部专用医院内的看管非常严格,每一楼层内都有巡视的士兵,他们一直接受着军队内严格的训练,但此刻站在那里时,却在旦尔塔和歌利亚的对比下,显出了几分单薄。
很明显,他们不是同一个量级的。
从前走南闯北的老威尔斯先生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两个身形壮硕的男人,对于他们的实力老威尔斯先生虽然无从具体判定,但多年以来的直觉则告诉他——他们非常、非常危险。
病房的门缓缓合上,当阿舍尔走进去后才发现,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看起来瘦削了很多。
明明是作为人类巅峰的年纪,却鬓角染了些轻薄的霜色,哪怕是昏迷状态下,那道浓眉都还习惯性地皱着,似乎陷入了某种难以逃离的阴霾。
星际时代,除了难以根除的基因病,大多数病症都可以得到有效的解决,哪怕无法100%解决,也足够将病后寿命延长大半。
因而,可以说当人类彻彻底底进入星际时代后,从前困扰生命的“病痛”都变得不再恐怖——它们都将成为可以解决的问题。
罗淮·威尔斯躺在这里的原因绝对不可能是因为病痛,甚至据阿舍尔对各大贵族姓氏的了解,威尔斯家族也不存在什么控制不住的基因病。
“他……怎么了?”阿舍尔问道。
“算、算是为了,军人的使命吧。”
说这话的时候,老威尔斯眼底闪烁着水光,整个眼球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红血丝,他坐在病床边,抬手掖了掖被子轻声道:“这些年,帝国发生了很多变化。”
说着,老威尔斯指了指病床边的椅子,“坐吧,要听我讲讲吗?”
“好。”阿舍尔从善如流,无声坐在了不远处的靠椅上。
与此同时,属于虫母的精神力宛若细腻的水流,一寸一寸延伸而来,缓解着病房内紧绷的气氛。
或许是因为来自老威尔斯先生消息中提及的内容,今日的阿舍尔穿得相对正式,浅色的衬衣、深色的长裤,当他安静坐在那里摆出一副倾听者的姿态时,原本因为罗淮受伤而焦躁的老威尔斯先生莫名在那股奇妙的力量下,逐渐抚平了跳动在心脏上的难耐。
老威尔斯张了张嘴,他偏头看向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的罗淮,才低声道出这一切的“变故”。
二十多年前,帝国新任掌权者安斯特·冯继位后,便大刀阔斧休整帝国境内的贵族势力——当初那场阿舍尔回归后的药剂师颁奖典礼上,能有外域星盗混入其中,明显是贵族、军方以及部分贵族勾结的效果。
而这样的事情在从前的伊利斯帝国内并不算少有,哪怕没有颁奖典礼上的那一遭,在成为掌权者后,安斯特·冯依旧会出手拔除那些根深蒂固在帝国阴暗面里的扭曲根系——
混乱的,肮脏的,不为人知的污浊。
是历来王庭、贵族、军部三方势力杂糅而汇聚成的阴私面,只要存在人、存在权利、存在私心,那么这些根系便一直会有存在的可能。
那是上一任王后母族、老掌权者偏爱纵容,以及三皇子满足私欲残留下来的阴影,而安斯特·冯所能做的,是尽可能将这些阴影吹散。
权力阶层想要发生改变,那么必然会引起反抗。
罗淮·威尔斯是贵族、出身第七军团,而安斯特·冯身为王族、接受过第三军团的训练,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同一类人。
新任掌权者看到了晋升迅速的罗淮·威尔斯,类似的出身和经历令他注意到这位年轻的军部上将,于是某种一拍即合的念头让安斯特和罗淮成为了这场权利变化中合作者。
二十五年的时间,过去年轻的掌权者愈发运筹帷幄,而从前意气风发的少将也一路升至上将、乃至军团长的位置,并在掌握第七军团后成为君主的左膀右臂。
他们的合作动摇老掌权者纵容而遗留下阴影,于是面向这场“变化”的重要主导者,藏在暗处的爪牙自然会将刀尖对向他们,试图以死亡解决这一场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