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提醒道,并捏着阿舍尔的手腕,缓慢而小心地将青年的手重新塞回到温暖的薄毯里,就好像从未注意到那枚点缀在虫母无名指上的银白。
只是在转身离开之际,伽德的指腹无声蹭过那枚卡在阿舍尔指根上的戒指。
当红发虫族抱着虫母彻底离开他们的视线后,塞克拉忽然道:“……我刚刚,好像在妈妈的手指上看到了什么。”
“我也是,”伽玛慢吞吞道:“妈妈离开之前,并没有那个。”
“是一枚戒指。”
伽德眯眼,那双向来温和的眸子里闪烁着不那么友善的光,“一枚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
最后两个字眼被咬得很轻,几乎被薄薄的凉风带走,但虫群们敏锐的五感依旧可以清晰捕捉在耳中,并进行深层次的理解。
“戒指……”伽斓喃喃,“人类多用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来彰显他们的婚姻关系。”
“该死的!”迦勒咬牙,气哼哼道:“又让旦尔塔抢先一步。”
“就算祂不抢先,妈妈也不会和我们戴这枚戒指。”缪抱着手臂,胸膛间半敞的睡袍被挤出缝隙,露出了那片麦色的健硕胸肌。
“那就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
乌云垂眸,碧如旷野的眼瞳里藏匿着无尽的野心,并因为虫母的存在而永远不会熄灭。
……
精神力抚慰之后,阿舍尔迎来了一段工作上的空窗期,他尝试习惯休假时过于空闲的日子,活动在天空之城上的各个角落,并经常性地被子嗣们抓着一起参与虫族内部的会议。
美曰其名,妈妈作为虫母,应该要知道这些机密。
对此阿舍尔并无异议,他似乎总是很难彻底适应闲暇,便顺势答应了虫群们的提议。
于是,在每个月甚至是每周特定的时间里,阿舍尔会坐在天空之城宽敞的会议室里,捏着钢笔、撑着下巴,看那群从前野蛮又赤裸地奔跑在荒原之上,而今衣冠楚楚、优雅疏离的雄性虫族们用犀利且不失条理性的语言“攻击”、“教育”自己的下属们。
在前后两种反差之下,阿舍尔发现了一种仅被他自己隐秘知晓的乐趣,毕竟谁能想到,现在在虫族叱咤风云的高层们,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是会把树皮、蟒蛇围在腰腹间的原始人?
旁听会议的最大好处,就是方便阿舍尔从更多方面去了解虫族的社会生态环境——
从各个星球上聚集着大量雄性虫族的“贫民窟”,到他们挤破了头都想进入的军区高校、军区训练营,再到一步一步用血汗累积而成的功勋分数,以促成他们抬脚踏上天空之城、满是竞争的长梯……
居高俯视着下方的虫母独一份,而想要感受虫母光辉的雄性种族则千千万,他们从未停息地向上爬,便是为了能够更加靠近阿舍尔。
残酷又现实,就是作为旁观者的阿舍尔,都难以想象这条路上的艰辛。
“……他们所面对的不仅仅是同龄、同地域的竞争者,更有已经踏上高位的虫族将领,有管辖着各个星球上的星球首席,有在天空之城任职的高等军官,还有我们这群作为核心守护在您身边的元老级高层。”
“妈妈,没有谁逼他们选择这条路,但既然他们选择了,那就要做好头破血流、争夺到生命最后一刻的准备,毕竟——”
“当年的我们也是如此。”
说这话的时候,塞克拉那张天生神圣宛若外域圣子的面庞上多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和缺乏情绪起伏的悲天悯人。
雄性虫族浅色的眼瞳里是明晃晃的漠然和习以为常,在由超过千万生命构成的虫族社会背景下,面对唯一的,被他们视作珍宝、核心的虫母,这些竞争极其必要。
底层虫族在这场争夺战中的消耗,对于虫族高层来说不值一提,但藏匿在妈妈疏离外表下的善良,却因“精神力抚慰”一事为这群向上爬的家伙们铸就了一道看得见、似乎马上就能摸到的光。
“我知道的。”
阿舍尔应声,他手里捏着上一场会议结束后由子嗣们整理出来的报告。
此刻,黑发的虫母正曲着腿坐在天空之城专门开辟出来的一片花园里,这样的高空上本没有土壤,但库亚却耗费三年多的时间,不懈怠地从始初之地向上运送合适的土壤,并加以培养,这才在花园内种满了大片的芬得拉。
纯净、洁白,恍若坠入人间的白色天使,充满了梦幻。
花园旁侧的石子地上,支撑着一座由虫族高层们亲手搭建的小凉亭,复古的木质材料还原了六百多年前他们抱着妈妈监工时的静立,精细、芬芳的碎花藤蔓缠绕其中,变成了阿舍尔时常纳凉、逗弄几只小野犬的户外场地。
抬手将会议记录报告合上,阿舍尔懒洋洋起身,慢条斯理地伸了伸懒腰,这才坐在了凉亭另一侧的秋千上。
——当然,这也是虫族高层们亲手搭建的成果,似乎在一切和虫母有关的事情上,他们都习惯亲力亲为,哪怕是高速发展的科技都无法代替他们的痕迹。
“塞克拉,帮我推一下秋千吧。”
午后天空之城的光线晒得人微醺微困,座椅式设计的秋千带有靠坐的椅背,其间铺满了软垫,完全够阿舍尔在上假寐片刻。
“好的,妈妈。”塞克拉应声,脸庞上近乎冰冷的悲悯在与虫母对视的那一刻彻底消失,余下的只有满脸不值钱的笑容,“妈妈想要高一点还是低一点?”
“唔,中等就好。”阿舍尔抬起腿,几乎蜷缩在空间位置足够的秋千椅上,还顺势弯腰将地上两只摇晃着尾巴的小野犬捞在怀里。
——这几只小野犬按照辈分算,已经算是当年那对野犬夫妇的孙子孙女辈了。
当初为了它们能够继续延续,阿舍尔还专门带着已经成年的几只野犬去始初之地,给它们寻找心仪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