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一直在流,季骁觉得眼前的光线正一点点黯淡下去,恐惧只占了一小块地方,剩下的全是後悔的领地。
“都怪我,明明有机会早点把你们都带回去,可我非要,我非要……”
是他私心作祟,害怕回去後又要和季予风分道扬镳,是他不愿意面对现实,带着沾沾自喜的侥幸害了所有人。
“你不许说话了。”没等他下句话说出口,季予风就捂住他的嘴。
“小时候不是最爱推卸责任吗,现在又不是你的错,你揽什麽揽?”
听他提起了过去,季骁的眼神颤动一瞬,浑身像被拆碎了一样痛,可还没等他喘口气,远处又是一声巨响,那一刻仿佛有什麽东西在脑中熔断,季骁整个人开始变得异常焦躁,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扎着坐起来。
“不行,没时间了。”
他一动,血就留下来遮蔽了视线,季骁胡乱往後一抹,伸出手把季予风往外推。
“我走不动了,你自己往前走吧,出去了至少还能跑,你回去之後程青会来找你,我的那些东西全是你的,都是你的,知道吗?”
季予风难以置信地转头,他原本已经被季骁推了出去,又固执地挤回来,随即而来的是无边的愤怒。
“有力气就省省,说什麽鬼话,当初让你对我好点比登天都难,现在这样摆给谁看?”
“我才不稀罕那几个臭钱,你要是敢死我就永远不原谅你,一辈子恨你,信不信最後连块碑都不给你立。”
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回应他的却只有季骁越来越微弱的喘息。
“季骁,季骁?”季予风慌了神,他想去扶,却摸到一手黏腻的血,掀开外套才发现,季骁的後腰不知道什麽时候被一根钢条刺穿。
无力的威胁变成了悲恸的痛哭,哪里都是人们绝望的哀嚎,碎砖一刻不停地掉落,季予风护着季骁的头,徒劳地拿衣服去堵那道可怖的创口,在滔天的惊慌与恐惧中嘶哑着嗓子喊:“我的话听见没有?你听见没有?”
死亡本来是件没什麽好怕的事情,每个人都有一死,可通往死亡的路上,总有人先行一步,不断把你甩在身後,让你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去,还无法回头。季予风现在只知道一件事,他不要失去季骁,也不能失去季骁。
这个人早就把他心里那架天平弄坏了,他还没来得及修,现在季骁一个人沉沉坠在下面,其他的一切都轻飘飘。
命运虽然总不讲道理,但偶尔也会展示它的辩证法,绝望到极致的人是一滩死灰,可风一吹,还能带起点零落的火星。
比如此刻,季予风听见上面传来一阵异响,他惊弓之鸟一般拽着季骁往角落里缩,头顶却忽然洒下一道光线,眼睛肿胀得极为敏感,他闭了闭眼,听见战永的声音在大喊着“找到了。”
就像困死的沙漠的旅客忽然发现了一口泉眼,季予风浑身战栗起来,被死死压抑着的所有感情喷涌而出,撕裂的声带顽强震动着,一遍遍重复:
“先救我哥,救救我哥。”
战永和周文意跳了下来,林相宜拿着医药箱守在车上,狼狈的吉普车没命地往前跑,在卡口关闭的最後一秒冲了过去。
所有人都长长叹了口气,高度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季予风脱力地靠在车门,季骁躺在他的腿上,一颗心脏仍在微弱地跳动。
有人死亡,有人新生,有人在夹缝中逃命,人类在历史中行路,灰头土脸又永垂不朽。
两架直升机扫起尘土,里面冲出几个人想把季骁擡上担架,一直昏迷着的季骁却忽然动了起来,看起来有话要说,季予风立刻跑过去,把耳朵俯在季骁耳边。
可季骁不知道说了句什麽,那句话像一串低沉的咒语,紧紧缠绕在他身上。
“你说什麽,我听不懂。”季予风哭着说,语言是一堵墙,把他们隔开了。
然後是空气把他们隔开,面色凝重的人群把他们隔开,时间把他们隔开。
回国後他问了很多人,模仿着当时季骁说话的语调,可没一个人能说上来这究竟是什麽意思,直到他替一位同学上东方文学课,才终于重新遇见那句让他刻骨铭心的话:
“”
在阿拉伯语里,它叫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写场景苦手终于解脱了:-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