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去面试,就要收拾得体面一些。”季康拿起一件红裙子让她去试,“这件就不错,你试试?”
江安桦拿着衣服离开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季康却恍惚起来,他总觉得这件裙子眼熟,却不记得在何处见过,直到江安桦穿着裙子出来,他才直觉这件裙子并不适合她。
江安桦气质太柔,明艳的红裙穿在她身上有些违和,但江安桦似乎很喜欢,穿着裙子转了一圈。
“真的太谢谢了,我发工资後会还您的。”
“你还是那麽见外。”
季康低声让sa把同款的两个颜色也包起来,江安桦跟他一起向外走,听他说工作的事情差不多已经十拿九稳,第一次真切地在这座城市感到安心的归属感。
季予风感受到了她的开心,明白妈妈的开心是因为旁边的叔叔,所以他讨好地去拉季康的手,乖乖巧巧跟着他们一起往外走。
此时,给季骁买玩具的郑雅娴恰巧坐电梯下来,几人就这样一前一後走到了一起。
命运的圈缠成死结,捆绑在每一个人的指尖,以一条鲜活忧悒的生命的逝去为代价,在谎言和误会中坍塌,滑向痛苦与眼泪的深渊。
郑雅娴死後,季康没有感到一丝难过,他甚至感到彻底的放松,唯一令他不满的是郑雅娴的财産股份居然都留给了季骁,但他正享受着生命真正的春天,懒得计较那麽多。
一年後,他向江安桦求婚,江安桦对他从前的家庭不甚了解,只略略知道季康结过一次婚,有个比季予风大一些的孩子。
江安桦沉默了,她对季康说,自己离过婚,负着债,还带着一个孩子,没有钱,没有文化,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季康却说自己不介意,每个人有着不同的人生,这些并非污点。
知与未知的间隙,藏着人们永不满足的欲望,当局者的故事再如何复杂壮阔,局外人看到的也总是不尽然的表面。
季康将当年的事情尽数遮掩,草蛇灰线的伏脉绵延,留给季骁的却只有薄薄几页纸。
纸上记录着季康与江安桦早有牵扯,在郑雅娴去世之前,在比季骁想象中更早的以前。
他坐在山顶看完了当年,身旁手机亮起又熄灭,季予风的头像闪闪烁烁。
季骁点了一支烟,曾经他觉得自己一辈子不会需要这种东西,上瘾的过程太煎熬,他不喜欢。
但如今他只是一个人坐着,看尼古丁藏在烟雾里一丝一缕的逸逃。
第三根烟抽完,他随手擦去额前的冷汗,忍着呕吐感啓动车子,那几页纸被攥得褶皱不堪,在半小时後被拍在季康面前的桌子上。
一秒,两秒,三秒……
季康的沉默斩断了季骁心底的最後一道锁链,被欺骗的愤怒咆哮成一场风暴,卷挟着他们所有人走向岌岌可危的崩折。
“好,既然当初你不後悔,那以後也不要後悔。”季骁对他说。
玻璃门上映着季骁冷漠的脸,他错开眼,却恍惚看到了在风暴的中心站着的季予风。
与其他人的瓜葛尽可以看他心情一刀斩断,唯有他们之间的牵扯太过复杂,早不能凭借真心审判。
季骁驱车赶到郑雅娴的墓园,他不想一个人待着,思来想去却只剩这个地方可以让他放松的坐坐。
他拿一瓶红头勒桦,这是郑雅娴生前最爱的酒,季骁起初受不了里面微微泛起的焦油味,後来想妈妈的时候就喝一点,久而久之也就喝惯了。
但他依旧烦躁,大脑中纷乱杂芜,要去处理的事情太多,他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哆嗦着手拿出打火机试图点燃。
这时候背後却传来一声不稳的呼喊。
“哥,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那簇火苗最终也没有把烟点着,反而燎到季骁的虎口,他蹙眉回头望去,季予风站在五步外的地方,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穿着两天前那件灰色的衬衫。
季予风到处都找不到季骁,最後缠着家里的一位老园丁问了好久才问到郑雅娴墓园的位置。
天太热了,汗珠流过鼻尖的那颗小痣,又支撑不住坠下,他从山下一路跑来,遥遥看到季骁的背影,忍不住眼眶一酸。
季予风已经听说了那天的事情,只是当年他太小,对许多事都一知半解,只是笃定地认为江安桦不可能做出那些事。
他跑去季骁跟前,不想因此让季骁与自己和江安桦産生隔阂,下意识地为妈妈辩解。
“哥,那天的事你误会了,我妈不是……”
季骁本来只静静站着,可怒火却因为这没说完的一句话被彻底点燃。
他原以为季予风见到自己至少会问问他这两天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但季予风一开口就是为江安桦说话,好像只有他是个看不透真相傻子,只会发疯无理取闹。
他早该清楚的,不管是十一年前还是现在,从来没有人真心站在自己身边,从来没有人拿他当过亲人。
季康是这样,季予风依旧是这样。
“我误会?我误会什麽了?”季骁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