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手被他箍在掌心,衆人胆战心惊地看着,每弹动一下,便“哎哟!”“哦哟!”地叫起来,乔柯温温和和地看了会儿鬼手中间鼓起的小包,好像那并非什麽诡异之物,而是心爱之人的玩具,无奈笑了一下,对衆人道:“机会难得,诸位不想看看‘青蚨子’吗?”
他将云鳞剑的剑尖在鬼手上比划一下,鬼手立刻被豁开一道口子。谁都没有看清云鳞剑何时动过丶乔柯的食指与中指何时探出,只知道下一瞬间,一只埋在鬼手中丶似蝉非蝉的莹翅青虫已被他夹在指间。
“诸位是否听过‘青蚨还钱’的故事?”
“我知道我知道!”一人站出来道:“捉两只青蚨虫,一母一子,把它们的血分别涂在两枚铜钱上,如此,不管将母钱扔出多远,它都能飞回子钱身边。”
乔柯赞许道:“侠士见多识广,那麽,想必也知道我手上这只是……”
不光此人,衆人争相答道:“青蚨母!”
乔柯点头道:“这不是什麽鬼手,而是有人刻意为之,方才鬼手所指的方向,必定是青蚨子所在,也就是下一个线索所在。”
短短几句,诸多游侠散客已经彻底被他吸引,抛出自己的猜想,希望得到乔柯认同,贾松则顺着那血手印子画出的横线,“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乔凤仪!请您为清风做主!”
他一面吩咐家丁,一面道:“您父亲曾经给过贾家一根漱骨草金簪,许诺出示此簪,有求必应,今日小儿惨死郊外,万幸有您大驾光临此地,请您务必拔刀相助,把那个裴慎千刀万剐!阿大,去把库房里那个鎏金盒子拿过来给乔凤仪!”
衆人也道:“有乔宗主出手,兴许这裴慎真能抓着了。”
赵殷却道:“说了半天,这虫子跟凶手有什麽关系?”
乔柯对贾松道:“贾老爷,听说令郎遇害前,府上收到过一封杀人预书,可否借来一看?”
阿大在库房翻了一通,杀人预书是带来了,鎏金盒子却是个空的,贾松正要发作,乔柯已将杀人预书通读了一遍,断言道:“这不是裴慎的字。”
赵殷道:“你怎麽认得裴慎的字?”
乔柯自露面以来,头一次正眼看他,只是全然不似在看一位江湖前辈,反而像教书先生瞥着不争气的学徒:“舜华派覆灭之後,派中物件由其馀三城三派瓜分,其中不乏裴筑和子弟们的文书。你追查裴慎这麽多年,连他的字迹都没看过吗?”
赵殷道:“……你!”
乔柯道:“还是说,你连字迹都没比对,就咬定裴慎是凶手?”
赵殷道:“他叫别人写也可以。倒是你,口口声声要抓裴慎,一言一行,为何在为他袒护?”
乔柯道:“袒护?我比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更想在这里抓住他。”
他收剑入鞘,单手解开立领上的扣子,将白皙的脖颈展露在赵殷面前。脖颈正中,是一道险些刺穿喉骨的狰狞剑痕,似乎已有三五年岁月。
“我与他有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你满意了吗?”
一阵死一般的沉默後,人群传出青蚨母翅膀那样细密的嗡嗡声。
“……我操,绿帽子!”
“夺妻之恨大过杀父之仇!这他妈换谁谁能忍?”
“了不得啊,我记得乔掌门的女人都给他生过孩子了,裴慎这都抢得走?这小子什麽来头?”
“你怎麽不问问那个女人什麽来头?”
“这麽说,也从来没见过那个孩子,该不会……”
这一次,衆人的意见无比统一,表情无比愤慨,言语无比同情,高高在上的乔凤仪在此刻跌落神坛,成了可堪嘲解的好兄弟。乔柯面不改色,示意衆人暂缓讨论,对赵殷道:“几个月来,江湖上有不少人以裴慎的名义发出杀人预书,和贾家少爷死期撞上的也有另外三起,你我都知道,这当中可能有真的裴慎,也可能没有,今日群雄之所以汇集在此,都是因为裴慎前几日刚在镜山一带现身,唯一能够赶到的地方,就是沥剑台贾府,此处蹲守,抓住他的机率最大。但即便裴慎能够赶来,又如何确定他一定是凶手?一味照此推论,错过了真正的凶手怎麽办?”
贾松道:“言……言之有理,那凶手……”
乔柯道:“贾老爷,不拘于江湖中人,请你仔细回忆一下,贾府究竟有哪些仇家?倘若一时难以分辨,这只青蚨虫便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了。”
贾松犹豫片刻,也顾不得在场人数衆多,道:“当年,有个孝子替他母亲求药,我明明有药,却没卖给他;我做了首富之後,强娶过几个妾室,还有……”
罪状条条,贾府外许多凑热闹的村民都想不到有一日能听他亲口忏悔,正在兴头上,又被一名风风火火的小厮撞开,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乔柯回头问:“怎麽了?”
“东边草市,南边酒馆,西边的倚红楼,全都被人扔了鬼手鬼脚!”他一眼看见乔柯手里攥着的血淋淋的鬼手,吓得白眼半翻,瘫在别人身上:“就跟这个一样!厉鬼……厉鬼索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