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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心术（第1页）

第五十六章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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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一，京城，清闻殿。

“七月二十，通州沦陷。昨日，湖州失守。宁王是六月三十接管的秦州，此後一直按兵不动，听说他几乎半步不出鹤仙楼。通州和湖州那边都没有燕王现身的消息，他若是北上了，必定已经拿下凉州，既然凉州太平无事，想来燕王还在秦州，只是没人见过他。”

于子滕心虚地陈奏完，战战兢兢地看着皇帝满脸的山雨欲来。

“宁王拿下秦州，没还给朕，就说明他也反了。”左允杨嗤笑一声，“燕王，要麽死了，要麽在他手上。”

“可是，他为什麽按兵不动？”祁永元皱眉问道，“臣以为，他必定是和燕王联手了，或者达成了某种交易。”

“权色交易。”左允杨突然道。

“皇上，您说什麽？”于子滕跟不上他跳脱的思路，“从未听闻宁王属意什麽人，燕王拿什麽和他换？”

左允杨心道，拿他自己，口中说的却是：“联手的可能性很小。若要联手，他大可以最初就和燕王一道起兵，不必说自己是被挟持的。若说他当时是为了降低朕和燕王的警惕心，反倒说的通。”

他低下头，咬牙切齿道：“那本凉州兵马总账，就是证据。”

于子滕想了想，道：“皇上圣明。宁王是一边替燕王把朝廷在燕州的人引出来，一边把朝廷的注意力转移到燕王谋反上，同时把自己摘干净，一箭三雕。之後，作壁上观燕王和朝廷的争斗，等到他拿下半壁江山，再借刀杀人，接手他的成果，一路打到京城，是这样吗？”

祁永元立刻道：“于大人，前面没错，可後面解释不了为什麽现在宁王按兵不动。他若是真想取代燕王丶与朝廷为敌，大可以在他的大军从凉州到秦州之後，直接出兵通州和湖州，直抵京师啊！”

“朕也是这样想的。”左允杨目如寒星，“他不是想取代燕王，而是想战胜他。宁王或许已经有夺位之心，但他不想从朕手中夺，而是想从燕王手中夺。他先把自己放低丶把燕王擡高，再把燕王拉下来丶把自己擡上去，就是为了和燕王正面交锋一场，好让他自愿称臣。否则，哪怕宁王真的夺了朕的江山，燕王也只会恨他丶厌弃他，不会正眼瞧他。”

更不会属于他。

“好一个机关算尽丶步步为营。”左允杨低笑一声，冷冷道，“是朕小觑他了。”

湖州城中，燕军大营。

“或许最初宁王是准备看义父和皇帝斗的，後来想替义父和皇帝斗，最终变成了自己和义父斗。他反复无常，却让人人都被他牵着鼻子走，唯独义父一直清醒。”景钰手撑在沙盘边缘，对身边的梅十三和景琛道，“义父说过，宁王对他非常感兴趣，在我看来，这其实是言轻了。”

“何止是兴趣，简直是可怕的执着。”景琛感到背後发凉，“哪里都没有他，但哪里都有他的影子。”

不在此处，却无处不在。

简直像神一样。

梅十三突然握住了景琛的手，望着她的眼睛道：“别怕，殿下说过，他有弱点。”

“没错。他太在意义父了。”景钰目光坚定，在沙盘上将通州的燕军红旗移到秦州，推倒了那里的宁军黑旗，“义父在利用这一点，我们也要这麽做。”

八月十五，秦州，鹤仙楼。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清辉透过薄薄的纸窗，映照在楼中的镜子上。鹤仙楼九层，层层都中空，四面楼墙上修了回廊，回廊四角各有铜镜。只要有一点微光，便互相反射，哪怕是月黑风高之夜，楼里都亮如白昼，何况今日满月。

左云披着落霞织金流云纹氅衣，沿着回廊走，边走边看墙壁上的诗。此楼乃是左风所建，他的字也是一绝，出了此楼，千金难求。皆因他兴之所至，不爱用宣纸，只挥笔写在墙上，故墨宝几乎无一流传于世。谁想看他的字，来这栋楼便是，无论是文人骚客丶还是乡野匹夫，不收分文，广纳百川。

过了一会，左云上了顶楼，左星正在等他，手边是一个小案，上面放了两个酒杯和一壶秋露白。

“太少了吧，才一壶？”左云走过去，盘腿坐在他身边。

左星默默看着自己右手边，月光太亮，十七八个酒坛被掩盖在阴影里。左云挑眉一笑，给自己满上，远眺秦江。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可惜，没有桂花。”左星望着杯中酒，酒里是左云的影子。

左云一饮而尽，随後道：“桂花吗？我王府里倒不少，三哥喜欢，我移几株给你就是。”

“我以为是你喜欢。”左星给他斟酒，“你身上有桂花和沉香木的味道。”

“是吗？桂花啊……”左云仰头思索道，“我身上一直带着香囊，景琛缝的，年年府里桂花开了，她都给我和景钰换新的。是那个吧。”

“沉香木呢？”“我房间那把太师椅是沉香木的，用得久了，可能身上也沾了味道。”

“不是沾的。”左星慢慢喝着，“是从你身体里沁出来的，平时没有。”

左云琢磨了一会，意识到他在说荤话，嘲笑道：“有长进啊三哥。”

左星看到月色里，左云眼波流动如杯中琼浆玉露，又如水墨丹青里的人被点了睛，活色生香。

就该是这样，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他。不是毫不抵抗丶任人施为的他，而是原本的他。

“你倒也不必说我狡诈。”左星突然开口道，“美人计，相当奏效。”

左云装作没听懂他意思，挑眉道：“我什麽都没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