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反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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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派到江州守城的是老将文东临。他一到江州,就将手中军队分成三股,驻守北边的武关丶莫关丶宪关,他自己留下四万人,守江州城。
江州城下燕军营帐,左云提笔在地图上画了三条线,笑道:“稳扎稳打的三角阵型,不愧是文东临。”许泰也很感慨:“当年咱们就和文老将军一起守过通州。他确实是个守城的良将,不好对付啊。”
木之远当即不满道:“再会守,遇上殿下也是白搭。”沉吟片刻,他又道:“文东临设下这个阵型,就是为了让三个关隘互相照应。咱们先打宪关的杨信,莫关离的最近丶兵力最充足,守将潘复必定来救。”左云搁笔,颔首道:“一箭双雕。我们需要迅速制服杨信,然後打一个时间差,在潘复率军来援的路上设伏,打他个措手不及。”
第二天下午,直到杨信寡不敌衆战死,都没等到援军。潘复一收到求援,就从莫关往宪关赶去,终于在天将黑未黑之际抵达两关之间的永河。过了河上的桥,就到宪关了。兵贵神速,他率军快速上桥,行至半途,桥下突然传来响动。
桥有问题!他马上回头让传信兵通知後面的衆军,指挥人马向岸上撤去。
就在这时,马头被自下而上穿刺而过,嘶鸣一声,潘复摔下马来,险些跌进河里,但立刻被身边的副将抓住。他趁机向桥下看去,什麽都没看到。正百思不得其解,副将要拉他上来,他仍旧不甘心的向河中看。
河水上浮着很多气泡,因为夜色昏黑,河水也并不清澈,远看什麽都看不出来。
“不好!河里有埋伏,快撤!!”潘复声嘶力竭的喊出这句话,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根长矛将他穿胸而过,他身体一沉,连带着抓着他手臂的副将也被拉入了河中。桥上衆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麽,河水中,血色以两人尸身为中心蔓延开来。
全军大乱。
许泰手握长枪,猛地冲出河面,其他士兵随他一拥而上,把已经上桥丶还没来得及撤出的敌军全部赶入河中,一一杀死。同时,木之远指挥早就埋伏在河流两侧山坡上的火铳部队开火。顷刻之间枪声如雷,不过须臾,河水已经殷红如血。
次日,江州城中的文东临得知燕王全歼杨信丶潘复两军时,连下宪关丶莫关,直逼江州城,马上命人叫来刺史崔久。崔久对军务一窍不通,又恐惧燕王,本来不想参与守城之事,一直躲在官府里。无奈现在文东临才是江州的实际掌权人,他来请,他就只好硬着头皮来了。
文东临见到崔久满脸不情愿,心中对他的厌恶更甚。太祖雷霆手段丶重罚轻赏,吓得满朝文官唯唯诺诺丶风声鹤唳,哪怕太祖早就与世长辞,馀威犹在。他文东临前朝老将丶开国元勋,对于这些人从来不屑一顾,更怀疑他们的忠诚心。大敌当前,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卖主求荣?但无奈,向秦州要粮这件事,只能由崔久来办。
文东临简单和崔久说了现在的情况,看到他表情由不情愿变得恐惧,不耐道:“战况如此,还请刺史大人知会齐王,让他加快筹粮,这两日就要送到江州,否则就很难继续守下去了。”
崔久六神无主,哪敢说个不字,连连点头,说这就去办。文东临看着他步履蹒跚的走了,不由得叹了口气,看着莫关的方向,神色凝重。
文东临不擅长进攻,左云非要和他比进攻。他想等文东临把兵合到一处再一举歼灭,文东临却知道他不能久拖,无论燕军在城下如何叫阵,就是坚守不出。
“三哥,该你出份力了。”清晨,左云在江州城下巡视完毕,回到大营,“文东临不上当,怎麽办?”
左星这几日一直很清闲,除了他营帐门口设重兵,一点不像被“挟持”。左云出营作战,他就待在军帐里看书;左云回来之後,来找他讨论军情,左星就偶尔发表两句意见。
“那你就骗他出来。”
“不愧是三哥,想什麽事的出发点都是骗人。”左云点点头,“怎麽骗?”
“反其道而行之。他想守,你就假装你希望他守,让他反而不敢守。”
左云了然,笑道:“好思路,多谢三哥指点。”
此时正是京城百官上朝之时,清闻殿中,文臣武将各列一排,百十馀人无一敢先发言,都默默的低着头,用馀光看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自从景钰出逃丶燕王谋反之後,左允杨整个人都变得焦躁而充满戾气,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
还是于子滕先发了话。他向前一步出列,道:“皇上,江州急报,燕王攻下宪关丶莫关,已经围住了江州城。”他微微擡眼看了看左允杨的脸色,尚且看不出什麽变化,于是继续说:“文将军最擅长守城,燕王擅长的是骑兵野战,只要闭城不出,应该能拖住他一段时间。”
左允杨面色仍然不虞,一直不开口,冷汗开始在于子滕额头上凝结。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左允杨才问道:“宁王被燕王挟持,是怎麽回事?”
旁边的祁永元立刻出列,奉上另一份奏折:“皇上,凉州刺史的奏折今日到了,请皇上过目。”
侯国显接了,转递给左允杨。左允杨看奏折时,祁永元也在观察他脸色。
孰料衆臣等到的不是左允杨的指示,而是他的怒吼:“宁王怎麽也会被燕王骗!他不是精明的很吗!!”
祁永元正色道:“殿下息怒。”
“息什麽怒!你们怎麽知道,宁王是不是主动追随燕王的!!”
比起周围几乎站不稳的群臣,祁永元显的很有底气:“回皇上,不会。您仔细看,钟恒轩写明了,宁王是去燕州参加丧仪的,除了他的随从,谁也没带去。如今凉州一兵一卒未动,全等皇上指示,足见宁王确实是被胁迫的。”
左允杨恢复了一点理智,随即皱眉道:“那朕,该不该立刻命令凉州的兵马立刻攻燕州城?”祁永元瞥了一眼于子滕,毕竟他才是兵部尚书,于子滕立刻道:“不该。”
“为什麽?”“杜潮生当初和景钰一同出逃,很有可能和他一起到了燕州,协助守城。杜潮生此人虽然不忠不义,但确实是第一流的谋士,有他在,凉州的军队只会在燕州城下损兵折将,不会取得任何成果。”
左允杨听到景钰的名字,怒意更盛,立刻道:“宁王麾下,就没有能和杜潮生一战的将领吗!”
祁永元上前道:“皇上,与其现在让凉州对燕州用兵,不如暂时允许他们按兵不动,放松燕王的警惕之心,等到燕王後续受挫之时,再让凉州立刻攻燕州。”
左允杨点点头,算是勉强答应了。
精锐骑兵最需要无所不能的探马,特别是现在这种时候,于是梅十三如愿以偿被调到景琛的燕山左护卫。她前几日收到燕王给的第一个任务——进江州城送信,琢磨了一会,就去找景琛。
她觉得自己这几天受了冷落。自从景钰回来,景琛分给她的眼神都少了。原本,每次她回燕州传递消息,景琛都主动来和她说话;景琛如果在前线作战,燕王就派人送她过去,她总能找到借口赖着不走。
果然,她在景钰的帐篷找到了景琛,看到她正端着一碗药喂给他。梅十三有点不高兴,面上不显,走过去坐在他们身边,把燕王让她送的信递给景钰看。景钰接过,大致一扫,问道:“梅姑娘,是有什麽为难之处吗?”
还真有。燕王只说了要送信,没说怎麽送丶送的目的是什麽,她只好来问景钰。
书信内容大致是要崔刺史在燕军取道秦州之前,拖住文东临,让他死守不出城。景钰看完,缓缓道:“看似是写给江州刺史的,实际是写给文东临的。梅姑娘只要想个办法让文东临看到,而不让崔久看到,就行了。”
梅十三了然,谢过景钰,又对景琛撒娇:“小女子一个人害怕,景将军陪小女子去嘛。”
景琛放下空了的药碗,无奈道:“十三,他们怕你才对吧。”
梅十三不依,又道:“江州城里桂花糖藕一绝,景公子养病本就清苦,我们去给他买点甜的吃。”
景琛果然有些动容,看了看景钰苍白的脸和削瘦的手腕,叹气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