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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火海（第1页）

第三十六章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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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四月初，极北之境刚刚开始回暖，草原已经有了点点星绿。

今日是王後豁阿哈屯的生辰，大汗额勒伯克大开宴席，东蒙古王帐一片歌舞升平，嘈杂之声不绝于耳。不过，与其说是珍爱王後，不如说是额勒伯克为自己享乐寻个理由，左拥右抱，醉生梦死。

豁阿哈屯受不了宴席上的乌烟瘴气，抱着襁褓之中的孩子，偷偷溜出了王帐。长空碧蓝如洗，一只雄鹰翺翔其上。她下了马，忽见一支利箭冲天而去，却是徒有声势，连鹰的翅尖都没够到。

豁阿哈屯心生厌恶，但很快将情绪藏好，换上娇俏的笑意，上前迎那孱弱又虚荣的大汗。

“本想拿那鹰的尾羽赠与王後做生辰礼，谁想它如此不识擡举，竟不领这殊荣。”额勒伯克把弓丢给侍从，转而去搂豁阿哈屯的肩膀。豁阿哈屯恶心不已，强忍着靠在大汗怀中，妩媚道：“妾身不要，大汗宠爱妾身，这就够了。何况大汗已送了妾身那麽多珍贵之物，妾身还要这鹰羽做什麽？”

几句话说的额勒伯克心花怒放，正欲与美人调笑，有人来报：“大汗，乌格齐哈什哈求见。”额勒伯克万分不耐，亟待赶人走，却看远处有人正策马赶来，正是土尔扈特部的首长。

他体型矫健如狼，目光锐利如鹰，让额勒伯克想起刚刚在王後面前丢脸的尴尬，不愉快道：“何事？”

乌格齐哈什哈飞快瞥了一眼豁阿哈屯怀抱的孩子，随後恭敬道：“大汗，栾军已经逼近我部。”

“有何可惧？赶走就是！”额勒伯克极力掩饰心中的不安，“务必在你部把他们拦下，不准让他们接近王帐！”

不出所料，当天下午，宁燕的军队就抵达了土尔扈特所在的呼伦，没有立即进攻，而是安营扎寨，似乎在等待着什麽。隔着察布河，乌格齐哈什哈甚至能看到对面的军营里，燕王和另一个与他面貌身形都相似的人并肩沿河而行。

“首长，燕王身边那人，就是宁王。”乌格齐哈什哈的军师走上前禀报，“中原有句话叫燕王善战，宁王善谋。”

乌格齐哈什哈视线随着那二人的身影顺流而下：“没怎麽听说过他。”

军师忙回道：“是了，宁王很少出手，但也是战无不克，不输给他弟弟。”他随後又补充道：“说起来，宁王每次有大动作，都是和燕王有关。这两人一向关系恶劣，总要争个高低。”

“是麽。”乌格齐哈什哈看着宁王总是若有若无搭在燕王腰上的手臂，冷笑道，“我看未必。”

他的视野里，灰茫茫的荒原上，燕王的深红官袍仿佛古战场的干涸血迹，而宁王一身玄色如同草原上游荡的亡魂。就在此时，宁王回头，冷冷地向河对岸望来。乌格齐哈什哈与他目光相接，不甘示弱，怒目相瞪，却突然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脊柱而上。

那双眼睛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乍看慵懒且倦怠，分明没半点情绪，但却莫名让人觉得惶恐不安。只是多看几眼，就仿佛独自行走在草原上月黑风高的深夜，随时可能被藏在黑暗中的危险撕碎，然後被连骨带血地吞咽。

“三哥，那是土尔扈特部的首长，你认识？”左云早早察觉到背後的目光不善，回首对左星笑道，“别吓到他了，这人我留着有用。”

左星看着乌格齐哈什哈铁青着脸转身离开，收回目光，淡淡道：“不认识。走吧。”

傍晚，落日熔金，暮云流火。苍鹰划开天际线上的一道薄雾，飞跃察布河倒映着赤红天光的雪水，最终落在左星的麒麟纹精铁护臂上。

左星拆下它腿上的信条，略略一读，递给左云。左云正在擦刀，就着左星的手扫了一眼，挑眉道：“动手？”左星点头，一振臂，将那鹰送回天空。

当夜，王帐照旧歌舞升平，整个东蒙古的贵族都聚集在此。额勒伯克虽然无能，但是谨小慎微，调派了整个东蒙古的精锐骑兵担任护卫，将方圆数里围的水泄不通。

三更，蒙古包中酒气熏天，遍地都是赤身裸体的男男女女。有人进帐禀报道：“大汗，栾军已驻扎在察布河对岸，并未前进。”额勒伯克搂着豁阿哈屯，困的睁不开眼，过了许久才嘟囔一声“知道了”，腾出一只手屏退了来人。

那人退出蒙古包时，几乎快吐出来了。一个士兵忙迎上去，悄声道：“头儿，别在这吐啊，不好收场。”秦六捂着嘴，低声道：“我知道，但里面真的太恶心了。不是亲眼所见，真难想象王室已经糜烂至此。”

那士兵不由感慨：“若不是八年前您父亲带着朵颜部脱离王室，我们今日……唉。”接着对秦六道：“殿下的鹰飞回来了，咱们什麽时候动手？”

秦六抹了把脸，问道：“别急，景琛那边怎麽样了？”士兵道：“就位了，等咱们信号。”

秦六闻言，脸色一点点冷下来。

一炷香的功夫後，滚滚热浪隔着蒙古包厚实的毛毡袭来，额勒伯克闻到一股焦糊味，睁眼便是一片红光。他大惊，一把推开豁阿哈屯，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蒙古包。弥漫的团团黑烟里人影憧憧，灼热的气浪如排山倒海，一瞬间将人的眉毛和头发烤的枯焦。风助火势，又是千里连营，成片的蒙古包尽数被吞没在火海之中，照的黑夜亮如白昼。

额勒伯克惊慌失措，大呼着叫人牵马来逃命，闻声赶来的士兵还不及到达他眼前，身上便窜起了火苗，眨眼间便被烧成一具焦尸，凄厉的嘶吼直叫人肝胆俱裂。

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慌不择路地爬回蒙古包。他大吼着王後的名字，挥舞肥圆的手臂拨开重重黑烟，踩着满地横陈的人体，终于回到了王座上，赶忙伸手去探。

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豁阿哈屯的影子？他颤抖着咬了咬牙，转而又向外爬去，却忽然被一把刀拦住了去路。

片刻前，豁阿哈屯重重的跌在地上，还未明白过来是怎麽回事，灼热的火光就倒映在她眼底。她几欲出声尖叫，却猛地被人从後捂住嘴。那人抱起她的孩子，给她盖上淋的湿透的毛毡，挟持着她冲出了熊熊燃烧的蒙古包。

仓促之中看不清面容，但她确实不认识这人。可是逃命要紧，她边捂着口鼻飞快奔跑，边问道：“你是？”

那人微微擡起毛毡，露出一双秀美的杏眼，重重阴影下光华流转。

冲天烈焰中，她神色自若，轻声道：“奉燕王之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