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剧院老旧,平常大型活动都在新建筑那边,那里的剧院宽敞明亮,这里的旧剧院只用于学生申请用来自娱自乐,偶尔老师会来征用作小考。
小剧院里面人不多,但竟然也不少,稀稀拉拉地几乎勉强算坐满,好像都是听到消息来看热闹的人。
蒋光昀看到了齐维和身边人叽叽咕咕几句,就开始笑起来,似嘲笑似揶揄,他不愿意坐过去,就一直站在门口。
破旧的小剧院里,剧情正在进行,忽然响起一阵轰隆雷声,观衆席位上的人吓了一跳,目光纷纷看向台前。
舞台上的道具船摇摇晃晃起来,扮演公主的女生与涌上来的海盗对决,神情坚毅,为保护老弱妇孺上新船,公主被砍中,鲜血染满半身,她被逼退到船边,举着剑道:“我宁愿葬身于鱼腹,带着心爱的佩剑沉入水底,献身于海神的怀抱,也绝不会向你们投降!”说着,公主转身,踩上船沿,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往下一跳!跳在海浪道具後的软垫上。
同时,漆黑的大屏幕忽然亮起,时机卡得完美,正好衔接到公主跳入水中的一幕,王冠掉落,手松了佩剑……远处一条美人鱼,巨大的蓝紫色鱼尾摇曳摆动,游得极快。
美人鱼神色疑惑地游过来,他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柔韧漂亮,镜头给了他近景,他嘴唇微张,琥珀色的眼瞳微眨,不似常人一样闭紧,仿佛真的能在水下呼吸和生活一样。
美人鱼摸了摸公主的脸,抱起公主向上游离镜头,最後的镜头是宽大的鱼尾摇曳游过。
屏幕渐渐重归于黑寂,道具船不知何时早就被推走,美人鱼抱着公主从海浪泡沫道具後探出头来,在舞台干冰水雾的遮掩下缓缓“游”了过来,将公主托举着,轻轻放在岸边的石头上,他浑身湿透,腹肌和胸肌上的水滴滑落,没入矽胶鱼尾。
舞台上的灯光炙热明亮,打在他尾巴上,闪闪发光,巨大的蓝紫色尾巴鳞片闪耀,因为担心脆弱的人类而紧张,尾鳍不住拍打,在舞台的干冰云雾若隐若现……
真是好一条美人鱼。
观衆席位上的人都已经呆了,站在门口的蒋光昀也呆了,倒不是觉得这出话剧创新惊艳,而是他们大多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思来,没想到却意外地发现还不错,同学们也非常认真……
蒋光昀看着舞台上那个人,觉得头晕脑胀,胸口发堵,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才发现是因为自己屏住呼吸已久。
台上的美人鱼满脸湿润,鼻尖通红,一开口就将衆人震住,因为任愿台词功底极好,声音悦耳,中气十足,情绪投入,颤音,尾音,拿捏得十分出色。
他的声音好似不是从耳孔里钻入,而是直接渗过头皮,传达到脑海深处,一阵阵发麻共鸣。
“亲爱的人类,陆地上温暖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都在呼唤着你醒来……”话音未落,舞台又响起一阵雷鸣,美人鱼恼道:“哦!看来今天没有阳光,让我与上帝对话,乞求他停歇风浪……”
很明显,这一次小美人鱼的演绎作了比较大的改动,有些小幽默,还改编了王子落水的原因,小美人鱼美妙的歌声改成了朗诵,台词由翻译腔改成了相对上口的语段。
结局,公主爱上了俊朗的王子,美人鱼不愿将刀刺进公主的心脏,他回到海边,坐在公主曾经躺过的石头上,仰头闭眼沐浴着阳光。
鱼尾充满生命力地摇摆,美人鱼翻身一跃,水声响起,他跳进海浪之中,变成了泡沫……
舞台的另一边,婚礼上,公主忽然摸了摸耳朵,和同样有此感觉的王子两相对视,公主又哭又笑道:“是他的祝福。”
这麽一个家喻户晓的童话故事,有不少人还是看进去了,男帅女美,看得泪眼涟涟,更多人也在感叹这戏的尽最大程度的精致,演员的认真。
尤其是对于任愿,他们有佩服,有感叹,也有点嫉妒,不免酸溜溜地说这麽一个玩儿一般的小戏都能如此认真,不愧被老师连连夸赞。
蒋光昀戴着口罩,仍然站在门口,浑然不觉自己已经站了一个多小时,也没发现齐维早就脸色阴沉地离开。
他耳边又开始响起刚刚那震耳的雷声,很烦人,也太扰人心神。
他以为自己是幻听……直到衆人出来鞠躬谢幕,任愿也攀上石头,面对着观衆笑着摇一摇尾巴,非常生动自然,就像天生是鱼一样。
蒋光昀看着慵懒趴在石头上,对着观衆浅笑的美人鱼,才後知後觉地发现,耳边好像不是雷声。
是自己的心跳声。
*
震耳的心跳声鼓噪着耳膜,久久未歇,很突然,就像现在这场雷雨。
蒋光昀脑海回响着舞台上美人鱼对公主深情的表白:“我爱你……”
刺眼的白光乍现天边,但在这高楼漫天辉煌的灯光中显得不值一提。
雷鸣轰至,雨势难歇,雨滴附在透明的车窗上,折射出灯火的迷离,刮雨器飞速地摇摆,撇去雨水。
开着暖气的车里,蒋光昀听任愿说:“我们去哪儿吃?我还在控制饮食,现在太晚,不能吃太多。”
任愿语气有些低,也有些疲倦,打着商量:“能不能不吃了?”
“好,不吃,”蒋光昀心跳得就像当年闯进任愿换衣间,近距离看见任愿半裸的身体一样地快,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都出了汗,他生怕打滑,紧紧抓着,紧声说,“但我要给你看样东西。”
“什麽东西?”
蒋光昀打灯并线,开上高速,瓢泼的雨中,一辆黑车冲开雨幕往燕棠山那片别墅区的方向驶去。
蒋光昀低声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麽神秘?任愿瞥了眼蒋光昀冷肃的侧脸,并不那麽期待地想。
可别是故弄玄虚,看什麽□□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