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二集假夫妻(一)
走到门前,他稍加犹豫,还是推开了门。让他恍神的是,夏青鸢在屋里,早已摘了盖头,正坐在桌边拿喜酒配着瓜果,吃得自得其乐。见他站在门前发呆,擡眼一笑:
“陆大人。”
陆远恍惚了一瞬,才走过去坐在桌旁,拿起她手旁的喜酒,一饮而尽。
“今夜院中房门未锁,侍卫也都散了。你若是想离开江都,我帮你出城。”
陆远低着头,等待她起身,却听见她笑了笑,拿起了酒壶,也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我不走。”
他没看她,手里把玩着杯子:“你不怕我?此前可是你说的,陆家与夏家……有仇怨。”
她深呼吸之後,终于鼓起勇气道:“陆大人,我想与你谈一谈。”
他放下酒杯,看了她一眼,神色比刚进门时缓和了不少。
“说。”
“我不知陆大人为何要娶我,但我猜测,陆大人不是如我表兄那般残忍嗜杀的兽物。若是陆大人真视我为仇敌,昨夜就不会……救丶救我于危急之中。”想起昨夜,她脸红了一下,又继续说下去:“我也知道,陆夏两家有宿怨,可五年前我生了一场重病,病好後,忘了从前的所有事。若要向我讨夏家欠陆家的债,可否先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麽事?若当真是我爹背信弃义,冤枉了陆将军,那我死在你手下,也算是有因有果。”
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神复杂。过了一会,他才开口:“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
她眼里的光亮瞬间黯淡,侧过脸去不再看他:“所以,我爹他弹劾陆将军的事,是真的。陆家遭难,也确与夏家有关。”
他不知如何开口,又倒了一杯酒灌下去,才回应她的问题:“此事的真相,陆某也在调查。但陆某对你……从无怨恨。”
她内心震动,不可置信地擡眼,与他红烛下炽热的目光相对,心跳声更加剧烈。
“那麽,陆大人为何要来江都找我?”
他苦笑了一下:“你当真想知道?”
她咬着嘴唇,内心天人交战,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手里握着酒杯,转了几转,欲言又止了一瞬,最终却叹了口气:
“我曾受人之托,要护你周全。”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陆远则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五年前,夏大人弹劾我陆将军的罪名,是私藏兵甲,意图谋反。陆将军因此被下狱,负责此案审理的人,是左相韩殊。”他顿了顿接着道:“韩殊从陆府中搜出了一千套兵甲,是虎贲骑所用。我父亲因此被下诏自尽。诏令下达时,他尚在控马镇守边。”
她听得专注,下意识凑得更近,两人的额头几乎相碰,陆远擡眼看了看她,才继续讲:“後来,夏大人又被九千岁弹劾,罪名之一是知情不报,包庇乱党。你可知道,他包庇的乱党是谁?”她擡眼看他,长睫在红烛下闪动,像扑火的飞蛾。他不动声色地向後挪了挪:
“是我。”
“夏大人在上书弹劾陆将军之前,我恰奉命被调离京城,派往漠西戍边。那里多是投靠了大历朝的胡人部族,语言不通。陆将军获罪自刎于控马镇一事,我竟是从营中兵士闲谈才得知。”他看了她一眼,才继续说下去:“没过几日,夏大人获罪下狱,我却在那时被人下毒,待能行动时,才知夏大人自刎于家中,同天夏府失火。”他看了看她的神色,才继续说下去:“我回了京城,几经周折,才找到当年将我调离京城的禁军统领。那人当时也已被牵连下狱,被九千岁严刑拷打,仅馀一口气。他告诉我,当年暗中命他将我调离京城的,是右相夏焱。”
“他告诉我,右相知道我一定会回京城。而且托付我,假若夏家出事,要我一定找到你。”
夏青鸢双手捂着脸,肩膀抖动,却是在无声啜泣。
陆远讲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向後靠在椅背边,两人都长久地沉默。
过了一会,她才用衣袖胡乱擦了擦眼泪:“那陆家其馀的人呢?他们……都还活着麽?”
陆远笑了笑:“看来,你是当真什麽都忘了。”又转了转杯子,才开口:“陆将军向来孑然一身,陆府上下,可堪称为将军亲眷的,只有我一个。”
她像是舒了口气般地勉强笑了笑,见他手边酒杯空空,就替他倒了一杯酒。
“不过,当年夏家与陆家被牵连的门生与亲随,倒是有不少被下狱审问,或是流放。”他面色沉重,却自然地接过了她的酒。
她的神色沉郁,思虑了一会,忽而想到什麽似地疑惑开口:“有件事我仍未明白。当年我爹只要陆大人找到我,并未要你娶我。”
陆远愣了一下,喝了一半的酒顿时呛住,咳得满脸通红,半晌才开口:“这丶这是为保护你免受江都韩党毒手的权宜之计。”他清了清嗓子:“他们忌惮我正受重用,便不会妄自动你。”
“我明白了。陆大人娶我,只是权宜之计。”她恍然大悟,他却避开了她的视线,沉吟一会才点头:“对。”话出口之後,他眼神黯淡了些许,低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既然陆大人对我无意,昨夜在庙中,为何又……”想到这里,她再次恍然大悟,眼中又流露出那副冷漠讥诮的神情。“看来,陆大人也与寻常的男子没有两样,只要有女子主动送上来,就不会放过。”
“不是,我……”他咬着牙,擡眼看她:“方才说过,五年前,我在漠西中了蛊毒。”
“蛊毒?”她疑惑。
“对。”他咳了一声:“此毒虽不致命,却不能根除。发作时,会浑身发冷,痛至四肢百骸,需与人待在一处,肌肤相触,才能抒解。”他耳根发红,一本正经地解释:“从前发病时,从未找到此抒解之法。昨夜是与你……才知道。”
她红着脸听得半信半疑,陆远却一脸认真:“如此看来,昨夜你也救了我一命,我昨夜救你的事,你也无需再介怀。”
夏青鸢被绕得一时没转过弯,过了一会,才勉强接受似地点了点头,陆远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却又将椅子向他身边挪了挪,支支吾吾地开口:“既然如此,那我斗胆向陆大人有一请。”
他眼皮跳了跳,有种不祥的预感,眯着眼看她:“讲讲。”
“方才听陆大人所说,大人娶我是权宜之计,我嫁与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既然你我并非郎情妾意,那不如……各取所需?”
陆远的神色由晴转阴又转晴,十分精彩。最终无奈开口:“什麽叫各取所需?”
她见他神色间并未有不悦,就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伸出两个指头:“我有两个条件。”
他托腮看她,饶有兴趣:“哦?”
“咳,第一,既然陆大人愿保护我,我愿配合陆大人,在外装作真夫妻。平日陆大人的行止坐卧,我也绝不干涉分毫。只希望大人能准许我平日无事时,可扮作男装……出府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