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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重重地砸在屋檐,又如珠帘般细细地流落而下,泛起水花。
龚温梦坐在廊边,重回这熟悉的庭院,她本该高兴的,只是这故园中少了些什麽。
三年来,她日日夜夜地期待着韩睦风风光光地接他们归家,一家人洗清罪行,了清债务,可以忘记这一段不堪的过往,快乐自在地跟以前一样生活下去。
她常想那时候的睦儿应该比以前成熟了不少,应该脾气没那麽大了,可以乖乖地读书,日後考取功名,为韩家光宗耀祖,他们也会竭尽所能,不给儿子丢脸,一直做木桦国国商,是那种为民称道的国商,不图己利,只求衆利的国商。
让木桦国人人能够吃饱穿暖,永远不再有饥荒灾乱出现。
这些不大现实的幻想是龚温梦在狱中无聊时跟韩志涯闲聊的,她也知道,这没那麽容易实现,但他们二人若有机会出去,就一定会朝这方面努力。
“努力的过程又少不了跟你吵嘴。”韩志涯忍不住嘀咕道。
“要不是你蠢,老娘还懒得费口水呢!”龚温梦气道。
“哎好好好,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总觉得我蠢,我韩志涯可是从小被夸着聪明长大的,怎麽到了你这里就……哎!”
“你说要是你脑袋灵光一点,咱们能到这里麽?”
“但我若是不这麽做,咱们木桦国的百姓就得饿几年肚子。”韩志涯那时沉下了声,“金铭国有三年的储存灵力,水清国也跟金铭国挂鈎,他们倒不用愁这些,土圳国有骇沙客供给,他还能照应火炽国,只有咱们木桦国,孤立无援的,谁来管咱们的百姓”
韩志涯压低了声:“那些高层的根本不会管你百姓如何,没有闹出大面积人命他们就不会注意到,总不能非得等死了人再来说清这些事吧?”
龚温梦终于没有反驳他了。
“我知道,你想说这样咱们就遭殃了,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国家间就是这样,为了一方的利益,另一方总要受损,你说是饿死一片人好呢,还是就咱俩惨点好呢”
“但是你想过睦儿麽……”龚温梦忍不住有些哽咽。
“睦儿……”韩志涯叹了口气,“这个确实是我这个当爹的不好,苦了他。”
韩劭扬最终还是没有辜负他们,在夫妇二人听说可以出狱的消息时,已经激动地不成人样。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见到狱门大开的场景,就见到了一群持着利刃的黑衣人。
鲜血丶叫喊丶刀剑拼凑了一场噩梦。
她和丈夫一起在侍卫保护下四处逃窜,然後,那道门终于打开了。
他们的儿子韩劭扬带着剑直接闯入了狱中来营救他们了。
他们那时觉得骄傲极了,感觉人生莫大的幸福就是这样了。
但当看到儿子也无能为力之时,一股绝望感笼住了他们的口鼻。
无法舒畅呼吸。
利器穿过心脏喷涌而出的血很多,多到龚温梦有些分不清现实。她被推开时也是无法思考的状态,直到那具身体真切地砸在了她的身上……
那是她丈夫的。
是她孩童期的玩伴,是她少女期的恋人,是她新婚夜的新郎官,是那个曾许诺给她一生幸福的男人。
虽然她天天嫌弃他蠢笨,但其实她知道,韩志涯不蠢,就是心太软了。
他永远把自己放在最後一位。
眼泪似这雨一般,不受控制地源源不断顺着脸庞流下,龚温梦扶着柱子,观望着庭院里的一草一木。
曾经的一切都在刹那间涌入她脑海,一幕幕浮光掠影,有些难辨虚实,不知今夕何夕。
屋门打开的声音将她从神游中惊回,大夫拱手告诉她韩劭扬平安无事。
龚温梦点了点头。
一切都发生了,韩志涯走了,韩劭扬受了伤在屋里躺着,那两位忠诚的仆从也殉了身……
为什麽会是这样的?
上天为何要这样对韩家,为何这样对韩志涯,他那种老好人,为何要取他的命
不是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麽?他没有做错事啊。
欠债关牢房也关了,被辱骂也骂过了,到底还要怎样?
她起身进了屋,走到了韩劭扬床边。
“娘……”韩劭扬艰难地开口叫了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