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弟子还没有回话,就被母亲叫着迅速收拾东西:“快快快,下回叫他们给你换个寝房。”
“我本来就是换过来的,当时还不知道那个跟我换的师兄竟是因为他才跟我对换的。”那位弟子咕哝道。他本是寒门的,不应该住在入梦庭,是因为一位跟他关系较好的世家弟子不愿同韩劭扬待在同一间屋里,哄骗他跟他换寝,後来他才发现自己被坑骗了。
另一位弟子想辩解其实韩劭扬不是那样的,但女人已经拉着她的孩子走了。
接着,又来了好些人,他们见寝房所有人都在各忙各的,只有韩劭扬一个人躺着,主观地就韩劭扬扣了“懒惰”丶“不近人情”丶“孤僻”等字眼。
总之,没有人对他産生好印象。
亲人们对那些弟子嘘寒问暖,一些娇气点的弟子也顺着抱怨了几句,什麽被蚊子叮过几下,太阳太大头有些发昏,或天气凉打了几个喷嚏。
可真正在病痛中难受的人却没有任何人过问,他也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不会向任何人索取关怀。
其实之前他就生过好几次病,不过好在他身子硬朗,都撑过去了,但这一天病的比以前都要严重。
可惜他从来不会说出自己的难受,舍友们也以为他不用回家所以不用收拾东西便多睡一会儿,故而没有人管他。
寝房所有人都走了,可能同舍弟子跟阿燕丶陈钦源他们都说了韩劭扬在睡懒觉,于是再也没有人进来了。
外边很吵,都是弟子们相互道贺新年,嬉笑声从窗缝传入,冬日也因此不再寒冷。
但屋内却很冷清。仿佛真正的外边在屋内,而外边才是暖和的寝房。
韩劭扬打了个喷嚏,裹紧了被子,艰难地翻了个身。他内心依旧倔强,认为自己能抗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劭扬被饿醒,他发现周围格外安静,可能人们都走完了。
这时,门被打开了。韩劭扬听见一对夫妇进来了,他们谈论着自己孩子的东西放在何处。
“奇怪,他说了放第二个柜子上了啊?怎麽没有呢?”母亲问
“会不会是那边的第二个柜子”父亲答。
脚步声响起,母亲笑了起来:“哦找到了!快来跟我念念,我认不得字。”
父亲连忙点头,走了过去。
“来。”母亲拆开了封纸,父亲开始念起了孩子给他们写的信,信中都是一些家常,以及对他们的思念。
“……爹爹,你能不能别整天都在外头做生意,我一年都见不到你几回……”说着,那位母亲哽咽起来,父亲也叹起了气。
“每次看到其他弟子都带着行李回家,我就格外孤独,我当时就在想,为什麽别人的爹娘不会去外边做生意,我的爹娘就偏偏要去呢?我们师尊说他最讨厌追名逐利的人,我虽然知道爹爹不是这种人,但我也希望爹爹能偶尔放下“名利”,来陪一陪我这个“人情”……”母亲已经泣不成声,“敏儿知道挣钱不容易,但敏儿的成长也不容易,敏儿真的很需要父母,没有哪个看着别人和爹娘整天待在一起,看着别人回家就能见到爹娘,看到别人过节都是家人团聚,而自己永远是孤身一人,一年见一次爹娘的孩子会快乐,哪怕他很有钱……”
接下来的话韩劭扬已经不想听了,这个叫李敏的弟子是他舍友,跟他经历相似,从小就被落在家里,一年机乎很少见到父母,不过好在他父母安康,对他存有愧疚,以後多半会改善。
而他呢?爹娘至今都还被关在深牢里受罪,在外头受他人唾弃。他已不奢求爹娘能陪伴他,他只希望爹娘能够安好。
那对夫妇拿着信出去了,他们的儿子可能不好意思让他们当着他的面看信,于是专门让他们自己进来看。那对夫妇可能太专注,完全没有看到韩劭扬,自顾自念完信後抹着眼泪出去了。
韩劭扬只感受到冷风灌入,原来是那对粗心的夫妇没有关门。
但他已没有力气起身去关门了,只是将自己裹作一团,然後把头埋进枕间。
他很难受。
仿佛有火球将他包裹,鼻子根本出不了气,头部也剧痛无比。
那信中的言语仍在他脑海中回荡,强烈的共鸣感袭来,那对夫妇的哭声也勾起了他的痛苦与愤懑。
他枕间湿了。
“为什麽别人的爹娘不会去外边做生意,我的爹娘就偏偏要去呢?”这句话让韩劭扬也很想说“我的爹娘也是。”
他还想说,我的爹娘不仅这样,而且至今也没有回到我身边,不像你,不像你的爹娘,还能看到你的信,还能悔憾,还能为你哭泣。
他再次昏睡了过去。
直到门外不断的寒风停住,然後一只冰冷的手盖住了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