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许锐叹了口气,表情沉重不少,说:“找个地方聊。”
梁舟淮点了点头,跟着他去了医院门口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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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舟淮推开病房门的时候,谢陈早就洗完澡了,正靠在床上闭着眼睛。
VIP病房的病床比较宽敞,他把柜子里的枕头拿了出来,规规矩矩地摆在另一边,刚用过的吹风机没收,放在床尾,肯定是想着他一会儿还要用。
病房还没到关灯时间,房子还是亮堂堂的,梁舟淮以为他睡着了,“啪塔”一声按掉了开关,只留着床头墙上那盏。
没想到谢陈立马睁眼从床上坐起来,轻声调侃:“我怀疑你俩背着我吃宵夜去了。”
梁舟淮笑不出来,喉咙滚了滚,尽力压制着情绪,回应道:“嗯,你舅舅说没吃晚饭就过来了,我带他去门口便利店对付了一顿。”
谢陈被逗笑:“他个挑食的也有今天。”
梁舟淮站在进门的地方,谢陈应该看不清他的表情,时间太晚了,只听谢陈催促:“快去洗澡吧。”
梁舟淮“嗯”了一声,挂好大衣,从柜子里翻出谢陈的睡衣,进了浴室。
热水洒下来,他持续刺痛的心脏才平静下来,他从来没想过,谢陈的PTSD背後,是那麽一段沉重的故事。
从浴室出来,他已经收敛好自己的情绪,现在太晚了,他不想让谢陈回忆那件事。
温热的指尖擦过头皮,谢陈给他吹头发的动作还和以前一样温柔缱绻。
不早了,吹完头发,他就在谢陈身边躺下,不过他把那个规规矩矩的枕头挪了挪,摆到谢陈的旁边,一下子缩小了距离。
谢陈笑了笑,没说什麽,手掌隔着被子搭着梁舟淮腰,关灯闭上了眼睛。
那天晚上,谢陈做了个梦,准确来说也不是梦,是深潜于记忆深处,令他恐惧的一天。
那是去年紫色薰衣草梦幻如海的夏天,外公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各家大族趁那时联合起来,大力打压陈家。陈家还有陈许锐和他,各家大族发现陈家比他们想象的难啃,调查之後才发现,陈家的两只小白兔,其实才是爪牙锋利的豺狼。
矛盾冲突,加上被戏耍的愤怒,让他们采取了极端手段。
谢陈带着人去和各家代表谈判,没想到那是场鸿门宴,他差点回不来。
一声枪响,子弹朝他而来,下一秒,一个健壮的身体倒在他怀里,子弹贯穿了男人的腹部,滚烫的鲜血染红了男人的西装,他想伸手去堵,却不知从哪面下手,最终只摸到了满手的黏腻。
他失去了他,那是他在国外的第一个朋友,他最信任的秘书——杰森。
血腥和硝烟味充斥着鼻腔,延伸到地板上的红色刺激着他的双眼,周围的一切仿佛变得黑白,他看不清也听不见,他被困在了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
谢陈从睡梦中惊醒,也惊动了梁舟淮,梁舟淮打开床头的灯,看清了他惊恐丶後悔丶压抑的表情,也大概猜到了他梦见了什麽。
他心疼得把谢陈揽过来,谢陈紧紧地箍着他的侧腰,一米九的大高个,缩着肩膀埋在他怀里。
他在谢陈头顶落下一个吻,声音轻轻的:“我在呢,不怕。”
谢陈“嗯”了一声,又紧了紧手臂。
梁舟淮咬了咬下唇,第一次体会到什麽叫止不住的心疼,他拢了拢被子,盖到谢陈身上。
他想起了陈许锐刚才的话。
陈许锐说:“他从小就没什麽朋友,也不太愿意与人深交,国内就只有贺云阳,而杰森,他外公下属的儿子,是他出国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曹屿是他外公资助的医学生,经常来家里,是第二个,别的就没有了。”
“他心里其实有一道墙,没几个人能走得进去。”
“但他演技不错,看上去随和阳光丶绅士好相处,再加上被他外公培养出来的情商,以及他超高的经商天赋,无论是陈氏的人,还是和他合作的,都不敢轻看他。”
“那天之後,他彻底变了。”
“封闭的内心更加封闭,工作上的手段更加狠辣不留情谊,尤其是对制造枪击的那几家。”
“各大家族在国际商圈曝光他的身份,他凭一人之力,单挑各大家族,结果就是双方都没落好,各自都没得什麽好下场。”
“谢陈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目的,还好各大家族也识相,纷纷求和谈判。”
“当然,谢陈也没真疯到把整个陈氏搭进去的地步,只按死了那天开枪的那家。”
“那段时间,谢陈隔三差五进医院,期间还得了厌食症,总之,非常不好。”
“直到回国遇见你,舟淮,你莫名其妙闯进他心里,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你不一样,他曾经和杰森说过,就算你们离婚了,他也一直爱你。”
梁舟淮抱着谢陈,缓缓抚摸着他的後脑勺,他终于看透了谢陈身上最坚硬的那层盔甲,看见了盔甲里最破碎丶最绝望的那个谢陈。
他的拼图完整了,他的爱也完整了。
不会再有别人。
他对谢陈说:“以後有我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