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雪镜一进屋便注意到了他的有意遮掩,听了这话心中愈发有气,语气自然生硬。
“我没什麽事,你回去吧。”卫北临不仅不理会,反而背过身用光裸的丶缠着绷布的後背对着她,“我会多吃点的,让你和母亲有交代。”
褚雪镜冷然望着他,忽地上前拽过他的手臂,指节顺着锁骨攀上他受了伤的左肩。
入眼是像树纹般的黑纹,隐约有凸起,乍一看仿佛刀刮出的疤痕,而细看又更加可怖丑陋,象征着不详和阴邪。
“……你!”卫北临下意识要挣脱,眸光触及她沉肃的面容霎时收了力,赶人的话临到嘴边变成了安抚,“容德说过几日就能褪了,没什麽的。”
望春情的蛊毒虽能和它中和,可致命的毒哪有那麽容易解,此时毒素凝聚在他肩上的刺疤,如藤蔓般逐步蔓延,可能会延至他的颌角丶直到覆满他的脸,可能会长到他的心口,侵蚀他的心脏,即便神仙降临也回天乏术。
“疼不疼?”她轻声问。
“真的没事。”卫北临最看不了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心上才是被刺了血疤,隐隐发疼,“你别害怕,它没两天就会消了,不信可以去问容德,他总不会骗你。”
褚雪镜只是静静抚摸着他肩窝处延长的暗色纹路,微垂下的眼睫像扑翅的蝶翼,许久,她道:“後日我会从王府搬出去,至于你我的婚约……”
“你又犯傻?”卫北临凤眼微睁,攥住她停留在肩上的手指,不可置信道,“你要怎样?搬出去自己面对那群魔鬼?还是又要和我撇清关系?我不答应!”
“还有什麽好纠缠的。”褚雪镜对上他气恼的眸色,眼中平如潭水,似冰凌般寒人,“我努力说服自己了,但很可惜,我还是做不到。”
她不可能,再亲眼看着他死去。
“如果你敢搬离王府丶离开我半步。”卫北临气笑,施力将她拉至身前,霎时两人鼻尖之间只有两根手指的距离,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他一字一顿道,“我便立刻解了望春情,以丶命丶相丶送。”
如今是因为望春情和剧毒抗衡才保住他一条命,如若此时解了蛊毒,无异于自寻死路。
褚雪镜下意识甩手扇了他一巴掌,旋即愣住,半晌仿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手心震得发麻,“你丶你才是犯傻,你还有母亲,还有妹妹……”
还有那麽那麽多关心在意他的人,为什麽一定要和她共赴黄泉呢?
她虽是打他,可下手时已收了力,卫北临随意擡起手背蹭了蹭被她打过的地方,莫名道:“三年前你也是这样打我的。”
所以?褚雪镜攥了攥手心,直觉催促着她後退。
三年前那一巴掌是货真价实的巴掌,她犹记得甚至让他嘴角渗出了血沫。
而这次,并非是她有心折辱,只是……
男人像是预判了她的轨迹,掌心先一步握住她的腕间朝自己的方向拽下,在她慌乱用手不得不撑在自己身上时顺势扣住了她的腰。
“我以为像你这般的女人,只会打真心爱的男人。”卫北临手臂勾住她的腰身,轻轻用力便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你我半斤八两,你真的要在此事上与我较真麽?”
叶陆一事他并非真的生气,那女人一看就是那些人故意放任做得局,还特地选了一个和褚雪镜有几分相像的人,是吃准了男人朝三暮四的本性,以为能借此离间。
但他实在忍受不了和别的女人虚与委蛇,即便是演戏。
于是他们将计就计,干脆一开始就把卫北临摘了出去,而叶陆正如褚雪镜预料的那样,不是彻头彻尾的恶人——前世她被“卖”进郑牧驰手中的时候,曾在暗牢中同叶陆有过一面之缘。
正是因为这一面,遥望相对的视线不断告诉她,叶陆此人,值得她一赌。
不出所料,她赌赢了。叶陆意识到她的故意放纵,既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再搏一搏,再不济至少能在馀下的时光自由几分,也是由衷觉得,褚雪镜非池中鱼,与其同她作对,不如趁早弃暗投明。
在叶陆坦白之前,褚雪镜便对“刺杀”有隐约猜测——前世她虽未和龙瑾正面打过交道,但大概能琢磨出这些人的心理——他们觉得被当做养蛊工具的她开始不安分了,必然会采取措施。
一计仇飞不成,自然又生叶陆二计。
在未查明王府中是否还有龙瑾细作的前提下,他们决定继续演下去迷惑衆人,平日便借好福或好运之手传信——原本在他们的计划里,刺客潜进褚雪镜的寝院後,褚雪镜尽量拖延时间,随後假做卫北临带人赶来,再演一出互有隔阂的戏码让刺客认为计划已成功大半……
然而计划定下不久卫北临便反悔,执意要先悄然留在她屋中以防万一,褚雪镜拗不过他。
那时她一心想只需受点伤便能让那些人放松警惕,哪怕卫北临就在房中她也不准备更改想法——毕竟刀尖落下只在一瞬间,之後若是卫北临因此恼了,哄一哄就是。
她却完全忘却了卫北临对她的了解程度,早在她故意暴露弱点的那刻卫北临已意识到她的目的,所以临时引开了矛盾,本该刺在褚雪镜肩上的伤落到了他身上。
褚雪镜挣脱不得,怒道:“你呢?谁又允许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
男人肩颈处的毒纹如同刺眼的刀痕,一点一点腐蚀着她的理智。卫北临凤眼轻垂,不要脸道:“这正说明你我天生一对丶天作之合……”
褚雪镜趴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