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她虽看不清母亲的相貌,却能听见她的声音丶闻到她的气味。
如果母亲没有死……
静无却垂下眼,仿佛不曾有情绪流露,“别让仇恨占据了你的全部,你母亲不会希望你为了她杀人。”
那就是还活着。
褚雪镜冷静地想。
“上一辈的恩怨,应由上一辈来解决,”静无站起身,黑睫下的眼睫望着她,“不要试图将自己卷入旁人的因果,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可那是我娘!”褚雪镜忽然有些恨他的云淡风轻,杀母之仇如何能轻易抹去,难道让她在这个仇人逍遥法外的世界岁月静好吗?!
“你忘了你还有父亲。”静无道,“你娘的仇,自会有他来报。”
“不……”褚雪镜摇了摇头,“我父亲……”我父亲已经死了。
钟远良说过,她的父母亲都死在北境。
“他没有死,”静无说,“他茍且偷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手刃仇敌。”
“他在哪?”褚雪镜上前抓住他的道袍,这些事情在过去静无从来没有提过,“我爹还在人世?那为何他不来寻我……”
“今日告诉施主的已经够多了。”
静无无情地拉下她攥住自己袍角的手,“施主请回吧。”
褚雪镜眼睫抖了几下,片刻後跌坐回石座上。
静无说出这句话,那麽无论如何她都再问不出别的了。
“至于其馀的,贫僧倒是有一句多言。”
褚雪镜擡起眼,看着他冷淡的面容。
“你与如今的镇北王,是三世情缘。”静无罕见地扯了下唇,像是轻轻笑了一下,转瞬即逝,“你母亲曾与我说过,你们在北境时,寄住在镇北王府,你的母亲与那时的世子妃格外投缘,你与他,倒是险些定了娃娃亲。”
“贫僧并非想借此强迫你做什麽,”静无转过身,仰头望了望湛蓝的丶无云的天,“只是希望施主,切勿留下遗憾。”
话落,他没再回头,独自进了禅房,门窗紧闭。
女人坐在梧桐树下,不知有没有听进他的话,出神地看向腕上的珠串,
梧桐叶轻响,簌簌如琴乐,叶落纷飞,飘落几片在她肩头。
褚雪镜恍然仰起下颌,眸光落在高大的枝叶上。
油绿的叶片旋然,正巧,有一片缓缓停落在她伸出的手心。
“喝茶吗?”
身後响起一道男人的声音,褚雪镜握住那片飘叶,仓皇回眸。
卫北临抿了下唇,将倒好的鲜花茶推到她面前,“加了花蜜,还挺甜的。”
茶汤上飘着两叶细碎的花瓣,澄亮的颜色在日光照耀下很是好看,隐隐还有花香和蜜糖的香甜气味。
“你用的什麽花?”她无言许久,忽地问。
“海棠。”男人低声道,“你们谈事,我不好当碍事的,从後门绕去寺里取了些。”
“海棠花煮茶?”褚雪镜嗓音很轻,似乎风卷一卷就会消散,“会好喝麽?”
卫北临凝望着她的侧颜,从他过来,褚雪镜自始至终没有擡起眼,可他还是能看见她发红的眼角。
她说的每一句话轻而缓慢,犹如三魂没了七魄,说出来的话只是为了证明她还存在。
“试一试?”男人的声音亦小而轻柔,像哄孩子般,“我加的花蜜是我自己酿煮的,主料是海棠,很甜的,真的。”
褚雪镜愣了愣,半晌,擡手想要端起茶盏,却又发现手中还有方才抓住的叶片。
“你喜欢这片叶子麽?”卫北临注意到她的停顿,犹豫地试探道,“若想储存,或许我能帮你。”
她眉睫轻擡,盛满水雾的眼睛茫然地看向男人。
他心尖似也跟着她的眼眸变成了潮湿的雨季,泛着丝丝麻麻的疼,“你若信得过我……”便将叶片交给我,我帮你封存丶留住它现在的样子。
可惜话只说了一半。
她的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上,像一只孤立无援的雪鹤。
泪无声濡湿了男人的衣衫。
天光里,须臾宁静,已是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