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命奴婢来请褚家姑娘。”贺尹笑了笑,他在宫里那麽多年,惯是会做人的,“娘娘这些日子费心教导,陛下都看在眼里。”
“教导是教习姑姑的事,本宫可没做什麽。”柔贵妃看起来像是不领他的情,面上却忍不住带了笑,“那丫头在芳华殿里呢,让芸如引你去叫她吧。”
说起来三年前皇帝赐婚的时候,又是给密旨又是派人严加保护,那架势简直看着比萧胤玦还要上心——有些人以为是皇帝疼爱儿子,于是爱屋及乌,但不免也会有人猜测,褚雪镜和皇帝是不是有什麽……
但这些谣言在两年前皇帝大洗朝野时便歇了火,原因无他,景仁帝君子报仇,将当年才登基时所遇的刺杀摆到明面上,褚雪镜曾为皇帝挡过一灾之事也不再是秘闻。
柔贵妃若有所思地拨弄着台案上司苑局前不久送来的海棠花。
花姿如锦,金陵中海棠甚少,倒是她在褚家丫头的衣领上常见到海棠刺绣。
她没记错的话,不久前芸如才告诉她,今日陛下邀了镇北王进宫。
据说这海棠花是镇北王回京述职特意进献给皇帝的新花种,只有三株,皇帝留了两株,分到她宫里便只有一株了。
哎,柔贵妃幽幽叹了口气,镇北王五月就回了金陵,眼下六月都过了一半了,皇帝才突然想起要往她宫里赐花。
她在宫中见识过的东西只多不少,倒没那麽傻,会怀疑景仁帝对一个年芳二十丶还是明面上儿子的未婚妻子的孩子有什麽龌龊想法。
只能说巧了不是,她恰好听过一些镇北王和褚雪镜往事的风声。
过去褚家那丫头没来她宫里时怎麽不见皇帝分给她?这特意送到她宫里的花,究竟是给她的,还是想让谁看见的?
殿门被推开,是她的贴身宫女芸如。
“娘娘,”芸如见她在对着花愣神,不由道,“可是哪里不适?奴婢去请太医来。”
她家娘娘向来不喜花草,若不是这株海棠花是御赐,娘娘也不会将它摆在屋里。
芸如小心走到柔贵妃身边,先前她出去时娘娘都还好好的,暗道她该不会是睹物思人,想陛下了吧?
“你啊,有点什麽心思全摆脸上了。”柔贵妃优雅地翻了下眼瞳,随手点了点那株海棠花,“将这花送去芳华殿吧,便说——褚姑娘好事将近,当本宫是送个喜气。”
芸如一愣,这可是皇帝赐给娘娘的,虽说是换了个地方放罢了,可若是皇帝问起来……
“怕什麽,”柔贵妃又躺回塌上,翻起之前没看完的话本,嘟囔道,“反正又不是冲着本宫给的,本宫做个顺水人情,就当积德了。”
芸如:“……”
她想娘娘是不是话本子又看多了,但贵妃既然点明了要送去,她只需按娘娘的吩咐做就是了。
这厢芸如将花送到芳华殿,那厢贺尹已然领着褚雪镜出了瑾怀宫,要往御书房去。
“贺公公,”既是陛下召见,褚雪镜便没有带上赤莲,眼下离御书房不过几步距离,她唤住贺尹,轻声问道,“公公可知,陛下缘何召见我?”
她在宫里住了半月,日日都在柔贵妃的瑾怀宫,除去和教习姑姑上课,就是陪柔贵妃聊聊天解闷。
而这期间从不见皇帝来过,皇帝也不曾召见她。
“奴婢也不清楚,”贺尹同她算老熟人,闻言安抚了两句,“褚姑娘放心,陛下不会为难你的。”
她和贺尹打过不少交道,贺尹此人只忠于陛下,陛下和颜对待的人会得到他的好脸,而陛下不喜或是无所谓之人,他便没什麽耐心。而显然,在贺尹眼中她是陛下手下的好棋,对皇帝有用,对她自然不会怠慢。
也因此,她从贺尹那张老态龙钟的脸上,诡异地捕捉到一丝奇怪的情绪。
“贺公公?”褚雪镜眉头动了动,正想说什麽,便见贺尹笑了笑又走在前面带路。
她压下心头的怀疑,贺尹不愿直说,那就是不能说,问再多也是徒劳。
御书房外有侍卫守着,贺尹先行进去禀报,褚雪镜停在朱红门前,忽地偏头望了一眼长廊。
廊後的人似乎走得十分匆忙,她只瞧见了翻飞的衣袂,应该还有…什麽东西碰撞的叮铃声。
她收回目光,贺尹已将门打开,对她道:“褚姑娘,请吧。”
褚雪镜随贺尹走到屋内,夏日闷热,御书房盛放了冷冰,稍缓郁气,帝王支着头坐在那,双目半合,似是心绪不宁。
她正要行礼,景仁帝却挥了挥手,“免了,赐座。”
褚雪镜眸光从案上馀下的半盏茶一扫而过,贺尹连忙上前将它撤下,换了新的杯盏。
“近日的礼俗学得如何?”皇帝仿佛没注意到他们的动静,端起自己手边的茶水饮了一口,“可有什麽难处?”
褚雪镜轻垂下眼,“百姑姑教得很好,民女受益匪浅。”
“那便好,”皇帝看了看她,开门见山道,“镇北王找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