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案前的男人站起身,狭眸加重了语气,“加课!”
“不…”蒙潼有口难言,想反抗又没那个胆子,见他往里屋走,不禁嘟囔了两句,“也没人能治治世子…营里相看的那几个姑娘多好啊…什麽时候才能有世子妃…”
虽说有了世子妃也不一定能逃脱卫北临的魔爪,好歹多了一条求请的途径,若是世子妃能再吹一吹“枕边风”就更好了。
他只会打仗,不会读书啊!
然而他显然小看了男人的耳力,卫北临毫无情绪的冷淡嗓音打破了他最後的幻想。
“蒙潼,我会让夫子给你加一月的课。”
蒙潼:“???”
不要啊——
可惜他的崩溃无人在意,卫北临穿戴齐整地从内室走出,披上外氅,“酒先放下,随我走一趟。”
一码归一码,蒙潼赶紧俯身将酒壶好生堆在角落,三两步跨上去追上卫北临。
“世子,去哪啊?”
“去会会那只癞□□。”
……
嘉元十二年初,戈瓦附属部落纳兑归附大燕。
嘉元十二年四月,戈瓦部族侵犯大燕北部,景仁帝亲封镇北王独子卫北临为大将军,命其率军出征,誓保故土。
嘉元十二年八月,荒南坡一战生擒戈瓦大汗,戈瓦部族退居大燕北部百里之外。
景仁帝欲召其回京,允其子承父爵,被拒。
嘉元十二年十一月,戈瓦旧部仍不断侵扰北境,再次出征。
嘉元十二年末,大将军卫北临等一衆将士为叛国奸人所害,被困断肠山,生死不明。
……
“姑娘,”赤莲护着药碗,将冒着热气的药汤放在床边的小案上,取出巾帕为女人拭去额头的冷汗,“该喝药了。”
女人面色实在称不上好看,玉容惨白,本应红润的唇干裂,泛着暗紫。她无力掀了掀眼皮,缓慢地摇了摇头。
自从钟远良为她换了药後,几乎每月褚雪镜都要经历这麽一遭,非苦痛不能解。赤莲掩下眼底的湿润,却还是将药汤端上,汤匙盛着发着苦味的药汁,递在女人唇边。
褚雪镜闭了闭眼,她有些想吐,胃腹像颠簸轮转,连带着头晕目眩,仿佛五脏六腑罩上冰帘,魂魄也要随着消耗的水气蒸腾而去。
“姑娘……”若不是此番才能救命,便是说什麽赤莲都不可能逼着褚雪镜吃这种闹人的药,她放轻声音半哄着,“少喝些吧。”
女人轻舒一口气,就着她喂来的汤匙抿了两口。
她实在没有力气了。
温热的药汁顺着喉管而下,她尝不出味道——她只觉得连呼吸都是血腥气,反而药汤的温度让她好受了些。
“北境……”她睫毛猛然颤了颤,眸光希冀地看向赤莲,“有消息了麽?”
金陵人人皆知大将军被困断肠山,却早已忘了被困在山中的人曾经是“风靡一城”的纨绔子,更何况,在有些人看来,即便这位大将军为国捐躯丶生死不知,也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
就像当初的镇北王卫静安,活着的时候谁人谈论他皆是钦佩与忌惮并存,如今失踪将近三年,哪还有人在意他呢?
他的儿子卫北临继承了他的位置,现在也要和他是一样的下场,没了卫北临,北境确会动荡,但戈瓦大势已去,总会有人接管北境。
只是偶有可惜,卫家几代人世世守护的地方,终究是要落回它原来的主人手中了。
镇北王府再无接班之人,只剩几介女流,不堪为惧。
赤莲闻言微顿,神情难以遮掩地僵硬。
如今外界流言四起,什麽样的传闻都有——虽说事不关己的人占多,但卫北临好歹立过功,不少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崇敬他的,眼下他的随军在断肠山危在旦夕,朝廷却漠不相问,甚至已然传出——
已然传出此事其实是景仁帝同戈瓦的合谋,为的就是扳倒卫家,将北境重掌。
褚雪镜看她的神情便知仍旧毫无音讯,金雪近来竟也打不起精神,寻了专门的医师也看不出源头……不知他的寿元,和金雪是否有联系。
从他失踪之後,她再也没有听到过男人的心声。
“你对外说,我又病重,连塌都无法起了。”许久,褚雪镜垂下眼皮,几乎称得上容色冷漠,“不得不请钟大夫再为我诊治一次。”
赤莲倏地擡头,瞳孔骤缩。
“另,钟大夫走後,若是褚玉霜要见我,便让她来。”女人馀光看见身边人不受控制而发抖的手指,终于擡眸望向赤莲的面容,“我信你会帮我,对吗?”
赤莲沉默,只有下颌无声收紧,勒出一道痕。
“你会帮我的,”褚雪镜扯了下唇角,分明看起来病得要死了,眼中的笃定却那麽灼人心肺,“对吗,傅子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