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用了钟远文,就定然不会只有这一个用处。褚雪镜柳眉蹙紧,“他让钟远文指认你?”
她其实比那些人聪明得多,哪来的瞎子说她是恶毒蠢货的?卫北临看着她的眼睛,颔首肯定。
“那你……”
少女容色担忧,一双水眸瞧得他心像裹了云。男人下意识安抚道:“没事,他空口无凭,被我挡回去了。”
只是轻飘飘地“挡回去”麽?
褚雪镜打量着他沉沉的眉眼,萧胤玦有多难缠她是知道的,既然有备而来,不会光打雷不下雨。
但卫北临不愿意细说,她只好先按捺下来。男人抿了抿唇,忽然问:“若是萧胤玦向陛下请旨赐婚,你当如何?”
他不会莫名其妙地提起这件事,更别说是在见了萧胤玦之後。褚雪镜斟酌道:“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真有那麽一天,我……”
“你既要躲避他的追求,不如与我订亲。”卫北临说出话後顿了顿,微偏过脸垂眼看着手边木案上的曲纹,却没有出言找补,“皇帝碍于我父亲,不会让他胡来。”
女人没有急着同意或反驳,在良久的静默後轻轻道:“我起初接近你,固然存了利用你的心思。”
她像是要开诚布公地和他谈,语气很平静,“你在洞中说得不错,你是镇北王独子,远在金陵,能得皇帝庇佑,是我能选择的对抗萧胤玦的不二人选。”
卫北临眼瞳动了动,不语。
“如若我只是为了逃脱他的桎梏,与你订亲的确能起作用。”褚雪镜轻叹一句,夜深了,长久未眠让她也不免倦怠,在房中书案边坐下,缓缓用下颌抵着自己的臂弯处,“可他图的不只是我,还有别的——我尚未查清的东西。”
“如此,与你彻底绑定,只会叫他恼羞成怒,愈发变本加厉。”她的声音轻柔舒缓,莫名的,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我不能冒这个险,你也不能。”
他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就已经料到褚雪镜不会同意,真正听到後也没什麽失望。卫北临面无波澜地点了点头,“你之後要做什麽?”
男人似乎误会了什麽,但具体的褚雪镜说不上来,闻言掀起眼帘看了看他冷硬的下颌,轻声道:“查一个地方。”
卫北临悄然握了握指节,转眸将视线落在半趴在桌的女人身上,“什麽地方?”
“我梦中预言的事,几乎都发生了。”她仍旧不想暴露自己重生的事实,以梦作幌子,“梦里,还有我身死的地方。”
身死的地方?原书里她不是被烧死在与萧胤玦的大婚之日麽?
那她“身死之地”,应是东宫?
男人剑眉无声拢起,正要追问,便听女人平淡地讲述起来,“那是一个违背大燕律法的地方,以贩卖少男少女给权贵为生计,黑话都叫它‘暗市’。”
“我梦到我被卖进了暗市,”她似在讲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故事,哪怕她知道这些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几次三番想逃,都逃不出去。”
“有一天,我险些就被卖给了金陵的一个纨绔子弟。”
卫北临心念一动,眸光紧紧锁在女人平静的面容上。
“是郑牧驰。”褚雪镜轻声说,“他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魔鬼,以折磨年轻女子为乐。”
她话音停了停,不知是不是不愿再回忆,侧脸贴着自己的小臂,歪头瞧见男人猩红的双目。
他的目光很好懂,有震惊丶有心疼,还有颤抖的悲伤。褚雪镜弯了弯唇,接着道:“所以我托你去查他,是因为我只知道他和暗市有牵扯,也许能以他为线顺藤……”
男人温热的掌腹落在颊边,似是想安慰她,又僵硬地停留在要碰不碰之地,显得有些傻。
褚雪镜眉眼轻笑,主动用面庞贴上他的掌心,“只是梦而已。”
“只是梦吗?”卫北临缓缓蹲下身,视线和她持平,开口的声音却沙哑生涩,“……有没有伤你?”
其实他想问,那个让她一直胆战心惊丶逃不掉梦魇放她血的人是不是也是郑牧驰?
可对上她澄澈清亮的眼眸,他又忽然问不出口,怕又让她想起不好的记忆。
“没有。”也许是他的心疼过于动人,褚雪镜向来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似乎都融化了几分,乖软得令人心里发甜,“梦里我被送去之後,不知道为什麽又被带回了暗市,他没来得及下手。”
就算如此丶就算如此……!
卫北临闭了闭眼,落败似的将额头抵在少女趴下书案的手臂上。
在褚雪镜看来那是一场梦,可对他来说,书中的剧情都已经发生过一次,和现实无异。
他突然觉得有些无力,他费尽心机地想帮褚雪镜逃脱四年後的死局,竟才得知,死局并非真死局,褚雪镜早就身在虎窟,深陷泥沼。
要从沼泽中脱身,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