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不忍,垂眸犹豫地对上女人沉静的眼睛。
褚雪镜面色微白,但神思清明,道:“说吧,我总要知道的。”
“你说,”他缓缓道,眼睛紧盯着女人的神情,“不要放我的血。”
褚雪镜脑中嗡了一声,指节无意识抓着男人的半个手掌,片刻後,她才轻轻颔了颔首。
她知道,第一次是因为回想不起坠崖的细节才会像失魂那般。
而昨夜和今日……
却是因为那个人。
……
药医谷旧址坐落在深林之後,说是旧址,其实早在风吹雨打中只剩几个草屋胚子,更何况是十几年前遗留下的,称得上是荒无人烟。
“你放我下来吧,”褚雪镜趴在男人後背上,小声道,“我能试着走一走。”
“地上都是泥,”卫北临擡眼打量着眼前的景象,没放手,“你腰上和腿上都有伤,别逞强。”
话是这麽说,可一路叫男人背着她总不好意思,褚雪镜抿了抿唇,伸手蹭掉男人颌角渗出的汗。
少女柔软的指腹像一片轻飘的羽毛,卫北临偏了偏头,道:“你别有负担,你不重。”
他没哄她,褚雪镜的确不重,但她知道再怎麽样她也是个成年身量的女人,走这麽长一截路就算不重也累人。
“寻一间无人的屋子将我放下吧,”褚雪镜弯了弯唇,她明白卫北临只是不想叫她再受伤,“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熟悉,想仔细看看。”
如今留下的几间屋中几乎空空如也,除去一些破烂的药篮和不用的家具,只剩密布的灰尘和蛛网。
“这一带基本不会有人来,”卫北临跟在她身後小心护着她,“此处荒废了许久,将近八年。”
褚雪镜让他帮忙查的时候,他便立马命好运来看了,而皇帝到天界寺的时间比大臣要早一些,他跟着皇帝来,偷闲时也下来探过一圈。
他不知道褚雪镜是怎麽知道这个地方的,却没有身份多问,于是沉默地候在她身边。
好福送来的衣裳是他不曾穿过的,但却是按他的身量裁制,穿在女人身上劲衣也像长袍。幸而好福还送了新的氅衣,玉白色的厚氅拢在她肩头,恍如贝壳捧着一颗圆润乖巧的珍珠,看得人心头塞了棉花一样软绵绵的。
她忽然蹲下身去捡什麽,卫北临连忙擡臂虚护着她身後,也跟着蹲下去,“是什麽?”
褚雪镜捡起的正是一枚玉石小雀,准确来说,是一只瓷雀。
这只瓷雀雕工了得,栩栩如生,即便身上蒙了一层尘网依旧能看出它原本的流光溢彩,精致可爱。
少女静静地看着它,好似时间静止了般,良久才伸手轻轻拨去瓷雀上的落灰。
“我有一只和它一模一样的小雀。”
她忽然说。
卫北临眸光落在她的侧颜,褚雪镜眼帘轻落,长睫眨了一下,像是只在陈述一个事实。
男人感觉到她并没有说完,耐心地等待着。
褚雪镜转眸看向他,扯出一抹笑,“我在萧胤玦的私宅,也见过一只同它一样的。”
她不是真心的笑,倒比落泪还要叫人心疼。卫北临道:“既是一模一样,必然有它们之间的联系。”
褚雪镜借着男人的力起身,将手中的瓷雀擦拭得更仔细了些,“我的那只是我去年生辰时无名之人所赠,萧胤玦的那只我却不知。”
她踌躇着,还是选择说了出来,“除夕夜宴我用它试探了萧胤玦,但他颇为震惊和恼怒,似乎不愿我看见它,我向他讨要他也不肯给。”
“所以绝不会是他隐名送给我的。”
褚雪镜不断摩挲着手中的瓷雀,突然福至心灵,指腹抚上瓷雀黑曜石般的眼珠,用力按了下去。
瓷雀的背後应声陷下去,显出一个方形的纹路。
她的那只也是这样的机关。褚雪镜莫名有些不安,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男人。
许是这几日失魂的病症频发,导致她总是觉得恐慌害怕。卫北临宽慰道:“没关系,若是担忧回去再打开也可以。”
的确,可是没必要。
褚雪镜抿唇,揭开瓷雀背後的挡片——
她的那只是空白无物的,而这一只背後却写着“药医谷草药门闻人黎”。
*
金陵城,皇宫。
“孤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萧胤玦双目赤红,一脚踹在跪下禀告的黑衣人胸前,“一天一夜连个病秧子都找不到?!还敢来告诉孤?!”
黑衣人被踹翻却不敢发作,连滚带爬地跪趴在地,磕头道:“属下无能,但小的们搜遍了崖底,当真不曾寻见……”
“你!”萧胤玦怒指着他,可惜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褚雪镜,他甩袖斥道,“还不滚去找!崖底翻天也给孤找出来!”
温华锦不耐地拧眉,挥手示意黑衣人退下,“你不是信誓旦旦万无一失麽?如今这种情况,要是镜儿有个三长两短……”
“不会!”萧胤玦眉眼阴鸷,凤眼凌厉,哪怕在他面前的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她不会有事的。”
温华锦冷哼一声,谁给他的自信尸骨不见的人一定还活着,“你有闲心在这,不如自己去找,至少比那些没用的废物要有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