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北临轻轻擦去她面颊的泪痕,安抚道:“没事,慢慢说。”
褚雪镜垂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片刻後缓声道:“我九岁那年掉进冰湖,从此寒气入体,病如弱柳。”
她本不欲叫卫北临知晓那麽多,但如若事事皆瞒,棋子也难以用得顺手。
更何况……
褚雪镜悄然掩去心中忧虑,方才那般的魇症,并不是她为引卫北临怜惜而装出来的。
她不记得自己从前发病是否会这般,但她隐约察觉出自己像是在害怕什麽,才会单是想到就会让她恐惧难藏,连言行举止都不受控制。
褚雪镜轻轻回握住男人有些炙热的掌心,至少他的温度能让她有片刻安宁。
她继续道:“我亦因此失去了九岁前的记忆。”
“方才我欲回想梦中坠崖细节,却又好像失忆一般,怎麽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的事情越想越容易魔怔,可若是只去想自己失去记忆的时段……
“我觉得,我好像不只是失去了九岁前的记忆。”
……
卯时。
住寺朝臣加上家眷,约有两百馀人,不过天界寺是为金陵大寺,倒不拥挤。
森严佛堂外,寺内僧人已备好祭坛,祭坛前衆人皆已肃立等待,景仁帝却迟迟没有现身。
卯时一刻。
景仁帝爱民勤政,且向来守时,更何况是祈福这等大事,怎会超时一刻还不见人影?
坛下人有窃窃,眼下别说是皇帝,就是一个皇室都不曾出现,莫不是当真出了什麽大事?
“贺大总管,”褚回泽瞥了眼皇帝住处的方向,拧眉道,“吉时已过,现在这……”
褚回泽任礼部尚书一职,祈福之事自是由他一手操办。
皇帝迟到事小,可要是出了什麽事……
褚回泽觑着贺尹莫测的脸色,贺尹是个人精,且是陛下的一条好狗。若是陛下出事,他绝不会这般淡定稳重。
那多半是……
“陛下有旨,今日祈福取消,请诸位各回房中,未有陛下允许,不得擅自离房!”
几乎是贺尹宣读的瞬间,暗处的侍卫如贯而出,刀光细闪,登时场如丧祭,静若寒蝉。
便是褚回泽身前,也亮了一柄冷刀。
他咽了咽口水,如今没人能摸准皇帝的心思,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好在那些侍卫并非当真想要他们的性命,只是为了监视他们各回各房。
褚回泽拱手示意,那侍卫便让了开,却紧守在他附近,如同看管什麽罪犯。
“陛下这是何意!”人群中爆发出一声苍老的质问,“祈福大事岂能儿戏?!”
这一声让本就静寂的空气更像是凝滞了,贺尹高站祭坛上遥遥望去——
质问的人正是当今皇後的父亲,定国公温夙青。
贺尹微叹了口气,抱着拂尘缓步走下。
温夙青如今已年逾半百,当年风华不再,一双眼被皱纹生根,好在清骨犹存。
他微擡下颌,眸光紧锁着从高台下来的老太监,像是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
“定国公,陛下既已下旨,您这就是何必呢?”
温夙青憎恨的眸光在他老态龙钟的脸上逡巡半晌,冷嗤一声,“我要见陛下。”
贺尹仍旧浅笑,“陛下有要事在身,恐怕无法抽身。”
该死的笑面虎。
温夙青神色冷硬,直到家中眷属上前劝说他才怒甩了下袖袍,愤然离去。
“家父忧思心切,”温烨上前,面露歉意,嘴角含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多有得罪,贺总管见谅。”
这一家人都是他的老敌人了,贺尹假装没听出他暗里的冷讽,今日事态严重,他不欲与他们争这点胜负,“罢了,快些回去吧,若是再纠缠,陛下怪罪,咱家可担待不起了。”
温烨匆匆行礼,搀扶着母亲走了。
就连皇帝的岳丈在贺尹面前都讨不得好,遑论旁人。温夙青的离开反而让衆人有些活络的心思被压了下去,很快便都回了自己的寮房。
“小姐,”身後跟着侍卫,春茵缩着脖子小声道,“这麽多人就您的寮房在东边……”
昨夜人来分散她还没察觉,今日聚齐了再分开,便有了几分端倪。
褚雪镜不置可否,她知道那间房中有异,可……
前世天界寺坠崖确是萧胤玦一行人的手笔,但她的寮房同他人并无异处。
那麽单独将她安排到另一边的人,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