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雪镜不动声色地行礼问好,“父亲丶母亲。”
褚回泽见她,面色微霁,问:“宫里住得可好?可有被为难?”
她宿在皇後宫中几乎人尽皆知,谁又敢说当今皇後的不是呢?褚雪镜轻轻摇了摇头,“皇後娘娘待女儿十分和善,父亲不必忧心。”
此番一事,外头估计又传得满城风雨。可惜无人在意褚雪镜的想法,只要萧胤玦默认丶欢喜便都是好的。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萧胤玦反悔,他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而对忠远侯府来说,太子的青睐远比一个不知亲生父母是谁的养女重要。
这般简单的道理,她竟直到死才明白。
祭祖之事多以宗族男丁为主,忠远侯问过她後褚雪镜便退到女眷中,候在各家主母之後。
褚玉霜颜色亦有些阴沉,尽管她如往常一般恪守本分地隐藏自己的存在,可散发出的晦暗气压只要稍加注意便无法忽视。
但褚家老三的妻子孔令筝和褚灵秀皆眉开眼明,想必是忠远侯府的家事;褚朗面上却不见忧愁,那麽……
是与他们背後筹谋之事有关。
褚雪镜理了理袖角,祭祖的长乐奏起,堂前主持高声念着祭文,子孙一一祭拜。
她轻垂下纤长睫毛,这种事轮不到她们,只消等着捱过作罢。
【我天!我天!我天!】
男人惊溃的声音穿过祭乐清楚在脑中响起,褚雪镜怔然,睫羽颤了颤,悄然捏紧了袖缘。
卫北临不是入睡才会穿成猫麽?他才醒了不过一阵,怎会突然又……
【完了,原主竟然真的有病!】他还没从突如其来的震惊缓过神来,心声也惊惶不已,【怎会如此!!!】
【我平常跑跑跳跳啥事儿都没有啊!】褚雪镜能想象到他操纵着猫的身体焦躁走来走去的模样,【怎麽说有病就有病了?!怪不得我一觉睡这麽久都没醒,搞半天是晕过去了!】
褚雪镜:“……”
【按照原着推算,我差不多还有四年寿命,然後死在回北境的路上,】卫北临在心中道,【冷静!】
这两个字像是当真平复了他的心情,褚雪镜感知到他波动的情绪被压下,强迫自己理智分析,【我得先知道得的什麽病,在古代是绝症的病在现代说不定能治呢。】
他诡异地停顿了一下,【我在现代也不学医啊。】
【不对,】他又道,【什麽病会寻常跟没事人一样然後突然昏睡啊?】
他醒来时整个卫府都在围着他转,甚至惊动了宫里,景仁帝遣了太医来治,他能短暂地苏醒便是因为喝了太医的药。
可惜没能坚持多久他就又昏睡过去。
那病来势汹汹,他一回到自己体内只觉得浑身虚软无劲,连话都说不出来几句,别说问清楚自己到底怎麽了,现在成了猫除了干着急也想不到旁的法子。
【这又是什麽鬼地方,怎麽能把小猫放在这麽黑的房子里!】他倒是心态好,惊乍之後很快就调整好心情,开始打量周围陌生的环境,【没来过这,褚雪镜呢?】
他还有闲心关心旁事,【要害金雪的凶手找到没有?要是我四年後真死了,说不定还能和金雪共用一个肉体呢。】
他忽然愣了一下,就连心声都变得很轻,【褚雪镜更不能死了。】
一人一猫分明各在两处,却因为这句莫名奇妙的想法同时陷入寂静。
绵长庄重的哀乐似乎被蒙上了一层屏障,逐渐清晰地仿佛是男人的呼吸声。
开什麽玩笑。
褚雪镜远远望着祠堂中香炉里在火星中翻飞焚烧的祝文,卫北临总是那麽天真,好像什麽都可以被挽救,可早已深陷沼泽的人,注定四方皆为死路,哪有什麽挣扎可言呢?
即便是她重活一次,依旧在幕後之人的掌控之下,他一个自身难保的外乡者,偏要来趟这趟浑水。
她给过他机会了,是他一意孤行死命不改,既是本就入局之人,就怪不得她拉他下水,卷入纷争。
可惜卫北临并不能听到褚雪镜的心声,他心思空白了一瞬,又陡然反应过来——
【啊啊啊你有病吧卫北临,你自己都危在旦夕丶命不久矣了!你还管别人死不死!】
他在心中愤恨地几字一顿道:【褚雪镜丶我卫北临丶被你丶害惨了!】
褚雪镜:“……”呵。
自己傻得出奇,与她何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