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那个背影的瞬间,坂田银时的心便陡然沉了下去。
为什么阿天会在这里?
为什么他都已经那样的远离她,疏远她,甚至可以说是明晃晃的与她划开了界限,她却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坂田银时不知道答案,也来不及去思考答案。
已然模糊的视野捕捉到两面宿傩的动作,他瞬间想也不想的,本能的冲了过去。
狰狞的伤口再度撕裂,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鼻间,咒文缠身的青年却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只用尽不知从哪里挤出的微末力量,拼命奔向那抹白色的背影。
有什么在体内再度骚动起来,翻涌着肆意侵袭,巨大的痛楚骤然而至,细细密密,无孔不入,仿佛连血液都要干涸,连骨髓都要抽离。
可他依旧没有停歇。
他的眼中,他的心里,都只剩下了那一个身影。
然而温柔的气息却阻止了他。
像是一缕轻风,像是一道潺流,轻柔和缓的将他环绕,也将他的脚步微微凝滞。
而疯狂涌出的暴虐咒力便在这一刻,咆哮着扑向了前方瘦弱的身影。
坂田银时的心跳几乎消失了。
他无意识的睁大眼睛,喉咙发不出一句破碎的声音,好像有什么堵在他的胸口,又好像有什么从胸膛之中被生生剜走,空空荡荡,鲜血淋漓。
却在这一瞬间。
仅仅只有一瞬间。
似有一阵寒风掠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诡异的黑色文身依旧遍布精赤的身躯,诅咒之王的气息仍与大妖的不死之身纠缠重叠,然而迅如闪电的斩击却已尽数消失,骸骨堆成的地狱之门亦寸寸断裂,看不见边界的领域无声瓦解坍塌,连同暴虐磅礴的咒力一起,若冰雪骤然撞上烈焰,顷刻消融一空,蒸发殆尽。
只余某种无形的气息悄然徘徊,如江海,如山岳,如不见底的深渊,岿然巍峨,不变如初。
“……怎么……可能……”
两面宿傩踉跄一步,看着那个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的、单薄瘦弱的身影,两双血色的眼睛难以抑制的错愕睁大,瞳孔地震。
“你吞噬了我的咒力?”
“——你竟然能吞噬咒力?!”
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倒映在血色眼眸之中的纤瘦身影抬起眼帘,再度向他投去平静的一瞥。
墨色的眼瞳清澈见底,宛若世上最澄澈的湖水,又如同照映真实的镜面,倒映出那狰狞扭曲的、与红发恶鬼完全不同的身姿。
而后——
——镜像碎裂。
“你这家伙,究竟——”
惊怒的低吼戛然而止,黑色的文身倏然退却,多出的眼睛合拢淡去的瞬间,血色眼眸已彻底化为无神的灿金,随即便一头栽了下去,直挺挺的倒伏在满地狼藉中间,一动不动,再无声息。
就如同数百年前。
就如同在地狱火焰之中持续等待的,那漫长的数百年间。
藏于某个灵魂深处的生得领域之中,诅咒之王倏然睁开了眼睛。
血色的眼眸似有片刻的空茫,像是视线焦点并不在此处,而是在极远的地方,但下一瞬便恢复了清明。
锐利的视线重新聚焦,随即果断下移,便见暗红近黑的粘稠液体正从宽大的和服袖中汩汩流出,缓慢划过手腕,流过指尖,而后滴滴落下,与血色的生得领域融为一体。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嗓音愈发低沉,虽然在笑,却带着某种咬牙切齿的狠意。
“……呵,竟然……”
“?宿傩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生得领域之外,一拳打爆咒灵脑袋的虎杖悠仁脚步一顿,困惑的偏了偏头。
出乎意料又毫不意外的,脑海之中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算了,大概是那家伙又抽风了吧。
毕竟堂堂的诅咒之王,却困在了他这么个小小人类的身体里,没有他的允许甚至连出来透口气都不行,这情况下会有什么难听的抱怨,乃至被憋得脑子不清醒了也很正常。
他要理解,嗯。
善良的少年宽容的想着,很快便习以为常的将这个小小的插曲抛至脑后,又再度握起缠绕着咒力的拳头,配合着织田作之助的远程攻击继续暴打咒灵。
唯有站在高处纵览全局的太宰治不经意似的扫了他一眼,唇角几不可觉的略微上扬,勾起了然的弧度。
一片寂静之中,素白手指轻轻抚平暗红的衣角,黑发的少女终于转过身来,在白发青年怔忪的目光之中弯起眉眼,露出一如既往的柔软笑颜。
“抱歉让你久等了,阿银。”
她说。
“我们回去吧。”
没有问他为何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