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自古美人如名将。(修)……
冬雪覆寒江,萧珩率领魔兵驻扎江边,对岸便是若隐若现的白帝城。
白帝城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传闻,上古有仙人,号白帝,于此得道升仙,千里异象。又有人说,是白帝于此陨落,天下皆鸣钟。上古传言已不可考,但是此地名为白帝城,便是代代流传下来。
雪已经渐渐要停了,江水全然结了冰。
萧元帅赤红色披风,一身轻甲,手执红缨枪,显然是全副武装。而他身侧随行的将官却大气也不敢出。
自从出征後,平日里还算好相处的萧珩,总是皱着眉,情绪也显而易见地焦躁起来,每次给陛下发过军情後,他都会冷笑一声,甚至还会说上两句不好听的,口气冲的要死。
种种迹象,让他们这些属下惊疑猜测,是不是军中的一二把手有了什麽大矛盾,只是碍于仙魔大战,暂时不能撕破脸。
“这雪,几时能停?”
“料想,半日後吧。”
“半日後,好。”萧珩踏上冰河,用脚用力踩了踩,唇角略略勾起,倒是意味深长地笑了:“这冰层的厚度,不错啊。”
将官沉默了一下,这冰河哪里是天然形成的?分明是元帅调来法修队伍,趁着雪夜,大力加固出来的,只不过他的动作极为隐秘,除了执行任务的小队之外,还真没有人想象得到,这寒冰覆江的意义……
“去准备一下吧。”那狼王一样的男人,在江边负手而立,遥望着远方的城池,背影巍巍然如山岳:“明日,准备渡江。”
“让道门那群迂腐之人见识见识吧,什麽叫做‘铁马冰河入梦来’。”萧珩笑着,他又乱用诗词,但是此时,身边却没有君王予以纠正了,他神色很快一暗,“陛下现在已经到无忧城了?给他去信,就写……”
军中文书在听他的下文,萧珩顿了一下,似乎一时想不出写什麽,又说:“算了,我来写吧。”
回到元帅大帐中,萧珩身上还沾着风雪,却是半分不管,自顾自地磨好了墨,提起了笔,却迟迟落不下去。
将夜与陆机都不知道,此次临行之前,殷无极把自己馀下的寿数,独独告诉了他一人。这代表了什麽,他很清楚。
虽然萧珩平日里总是开玩笑,要把殷无极反下去,尝一尝这称帝的滋味有多惬意,但他心里清楚,自己乐意为将为帅,提携玉龙,冲锋陷阵,独独不想坐上那孤家寡人的帝位。
他才写了两个字,笔尖的墨就把纸张晕染了一大半。纸上只有两个力透纸背的字,“陛下”,下一句话,却是再也写不下去了。
他与殷无极相识于微末,一千五百年过来,他随着君王南征北伐,说是君臣,实为兄弟。
兄弟如手足,他虽然有过心理准备,但知道手足的死期竟然那麽近,就算他再沉稳,又哪能冷静已对?
所以,他招呼都不打,直接把将夜派去了西线,就是为了让他让人操心的君王少动些魔气,不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把纸张揉碎,再度展开一张,只写了一个字“战”。
萧珩搁笔,擡起右手,覆盖住自己的脸庞,下颌还有着淡青色的胡茬。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低声自语:“陛下啊陛下,你总是说,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本将军都要长白头发了,这不见白头的,怎麽成了你啊。”
萧珩的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再度看向遥遥冰雪中的白帝城,那里有着最难缠的对手。
但是他会赢的,一定会。
因为,他有愿意为之而战,亦可为之而死的君王。
*
此夜飞雪,静寂无声。
叶轻舟抱剑,站在城墙之下观雪,身边是守城的仙道联军,皆是在他身边匆匆走过。
有时候,低级弟子带着火把巡逻,路过这城墙之下,却也并未注意到这位身着道袍的剑客。若是有长清宗的高级弟子在,定是能认出这位道门剑神,认出他们常年在外漂泊的叶师叔祖。
叶轻舟看着地上的积雪,想起的,却是许多年以前覆雪的清净山。那时的师兄还是待他如亲人,什麽话都肯与他说。
“师弟,等到师父不管宗门了,你想当宗主吗?”一身黑白道袍的青年站在雪地边,看着师弟练剑。
“宗主,听上去就很没劲,哪有我的江湖有意思。”叶轻舟那时还是个少年任侠的自由性子,于是笑道:“若是师兄想当宗主,我定会全力辅佐师兄。”
“师弟若想游历江湖,那就去吧。”宋澜看着他,平日里如重山深雪的男人,似乎也是笑了,“未来,师兄做你的靠山,让长清宗变成最好的宗门,届时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师兄替你撑腰。”
“师兄的许诺,我可是要当真的。”
“尽管当真,师兄不骗你。”
“拉鈎。”
时过经年,曾经亲密如手足的同门之间只馀下猜忌,旧日的承诺,似乎只有他一人当了真。
侠客坐在城墙之下,飞雪漫天,偌大城池,却无一屋檐为他遮风挡雪,唯有古老的城墙诉说着时间的痕迹。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他醉眼朦胧着,手中却还是拎着一坛酒。
兴尽悲来,他便用剑鞘敲击酒瓮,高声歌道:“……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
他想起与沈游之的初见,他化为凡人少年模样,不动灵力,在那街市的擂台上与人比剑,斗酒欢谑。
他在江湖草莽中独孤求败,却见绯衣的少年坐在酒楼的二层,手中抛着一锭金子,隔着遥遥的距离,准确地击中了他的剑锋。
“你的剑很好,和他们打有什麽意思,你过来,和我比一比。”美人的笑与怒,正如那灼灼的春光,“输了,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叶轻舟见他身上流转神光,知道他也是一名修士,却是自持境界,不认为自己会输。
绯衣少年眼波流转如秋水,容貌极美,却又不显女气,他擡手时露出一段纤细的腕子,抛着手中的金子,道:“赌不赌,骗人就学狗叫。”
“当然赌。”叶轻舟不认为自己会输,便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