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恨长生为他痴狂百岁,为他疯魔千秋……
南疆妖族数不胜数,有些族群以繁衍之法延续万代,是有灵智的先天之妖。
有的则是种下妖引,以鬼丶怨丶妖丶阴之气催其成长,诞生的则是後天之妖。
妖引多为先天大妖的死胎丶大妖褪去的皮丶壳丶断肢等,也有从族群罪人身上生生剥下的血肉与妖骨。
把这类妖气充盈,极为邪性之物种在人间,可用人之血肉为祭,孵化新的大妖。
妖引孵化的後天之妖,在仙门也有一个别称——妖祸。它们大多没有神志,可被操控拥有盘踞一方的力量,是极为趁手的兵器。
殷无极仰头,笑吟吟地看向那妖树之上结着的果实。
“人面果皆由妖树吃过的人所化,孵化出来後,就会长出以假乱真的人皮,甚至还有脉搏与心跳,形貌与生前一般无二,连家人也不一定看得出异样。然而,皮与骨中填充的并非血肉,而是絮状的果肉,是下等妖物罢了。”
谢景行手中握着一卷画轴,面上冰冷含怒,竟是振衣而起,泼墨般的黑发在腰侧飘动。
“如此阴邪之物,本就不该存在!又是谁把人面树的枝条扡插进了红尘卷!”
他俨然是被气的狠了,寒声道:“红尘卷乃是道之化形,岂是培育妖祸的温床?”
殷无极看着拍击地表的枝条,随手打了个响指,无数黑火浮在他身侧,看似无害,却处处危险。
他微笑道:“人面树来自南疆,又是以人为食的极恶妖物,在龙凤二族的领土上早就绝迹。只有在巫族的部落中还存在一些,作为珍贵的入药之材。当年乌国,位于中临洲南部山脉之间,怎麽看,都不会有这种东西。”
“兴许当年乌国确有此妖引,祸首已不可考。但,这妖引并非历史照影,而是後来者刻意放入红尘卷的,真正的妖引。”
谢景行拂袖,怒道:“妄图以我儒道弟子之血肉豢养妖物,何其可恨!”
“是谁做的,您心里也知道。”殷无极站在他身边,衣袖一拂,把那血肉的腐气扫尽。
他的语气轻快,替那位现任仙门之主上眼药:“本座都告诉过您了,宋东明心术不正,不要看他是道祖之徒就觉得好,他这五百年里,可做过不少恶心事……”
“除了包围儒宗之事,他还做了什麽?”谢景行问。
“可多了去了。”玄袍魔君淡淡地笑道,“先生觉得,本座千里迢迢来云梦城,是闲着没事,给他找麻烦的吗?”
宋东明最不该动的,便是谢衍留下的千年法度。
殷无极神色淡漠,道:“他觉得自己哪怕是仙门之主,依然被您留下的法度限制的很死,不可妄动手中权力。”
“却不知,他如此折腾仙门,还能安然待在那个位置上,至今还没有坠下来,被衆人追随,全靠你的遗泽。”
圣人坠天之後,道祖丶佛宗相继隐世,仙门三圣的影响力渐渐从仙门抽离。
和平数千年的仙门骤然失去儒圣,却未分崩离析,与谢衍当年的遗泽,有着很深的关系。
除了三圣之外,就只有宋澜修为笑傲整个仙门,他才能踩着圣人的,借着道祖的势,平平安安地登上仙门之首的位置。
从此,五洲十三岛离开了圣人时代,仙门中兴结束,世界进入了後圣人时代。
宋澜修为的确是半步圣人,可他的丶资历丶乃至功绩,皆及不上当年圣人。被他压制之人心怀不忿,不过宋澜背後是道祖,他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才捏着鼻子认了。
如今仙门,早不是圣人治下的大同之世,而是暗流涌动,人心不古。
当被圣人以丶礼乐与法度压制下来的欲望席卷重来,仙门中蛰伏多年的老乌龟,终于将那天下为公的圣人熬死。
为了攫取权力,重现当年一家丶一族丶一宗之辉煌,他们会做些什麽?
殷无极曾在弱肉强食的魔洲揭竿而起,看过无数生民离乱,利益纠葛,人间纷争。
他比谁都清楚,倘若谢衍定下的规矩一朝崩解,人心之恶被彻底释放,整个仙门会变成什麽样子。
恐怕,比当年蛮荒又黑暗的北渊洲,还要可怕的多。
“宋澜被你的名头时时压制,就算当了仙门之首,格局也太浅了,于本座看来,成不了气候。”
殷无极按住腰间渴血的无涯剑,漆黑剑身上泛起龙鳞般的血色细纹,那是运起魔气的征兆。
“但,我必杀他。”殷无极笑着掀起眼眸,将剑锋一转,声音低而血腥,“不要阻止我,圣人。”
“为什麽?”谢景行没有斥责他的野心与立场,而是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殷无极并没有把这参天的人面妖树放在眼里,用拇指一推剑身,剑锋出鞘一寸。
“他若不惹本座,本座并不是没事找事的个性,非要针对他道门与长清宗。”
殷无极本性并不嗜杀好战,哪怕当年掀起仙魔大战,也从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被逼无奈。
但他对宋澜的杀意,流动在他绯色的眸光中,是绝不掺假的。
“他最不该动的,是您留下的东西——”
“你离去後,儒宗满宗白幡,三相一蹶不振,人心终日惶惶。他不该带人围山,毁你身後清名,图谋你之遗物。”
“儒宗落寞,主宗拆分,白相卿避世五百年,已是退让,他不该妄图毁灭儒之道统。”
“仙门森严之法度,对仙门魁首限制极多。你建立之初,防的便是下一任以权谋私,引起天下大乱。他——不该废你千年心血。”
“毁灭一个盛世何等容易,重建一个王朝,何等艰难!”
“仙门也好,魔门也罢,未曾真正经历过何为弱肉强食者,不配对我说——上古蛮荒,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