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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幽之下 一世清名又如何我不要了(第4页)

哪怕伤痕痊愈,那曾经被谢衍刺伤过的痕迹,依旧烙印在他魂魄上,再多时日过去,他也忘不掉那些疼。

殷无极看着自己根据滴落的水滴,煎熬着数日子。

直到,他听到了脚步声。

白衣的圣人来了。

他身侧悬着山海剑,手中提着灯,唯有犹如深潭的眼睛,不带情绪,平静至极,像是一层精巧的假面。

被铁链缠身的大魔,已然不知今夕是何年。

他只能睡,不分昼夜,平日总是缠绕着灼热魔气的身体,几乎与大狱一般冰。

鸦羽色的长发散落,肋下的狰狞血洞结了痂,却又被锁链撕裂,随着呼吸起伏,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具活着的尸体。

也许是睡昏头了吧,殷无极不记得谢衍此时看过他。

圣人维持的很好,先是如合格的看守者,例行公事地探过他的脉搏,检查过锁链的完好,确认过他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性。

他的动作也不曾有一丝逾越,却在看到他脸上的血污时,怔忪了一下,似乎想伸手去擦,可眼眸里激烈情绪涌动,几乎承受不住地阖目,雪白袖下是他掩饰不住颤抖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表露出不对劲。

殷无极隐了身形,饶有兴趣地撑着下颌,看着仙门领袖未能藏好的种种有趣反应。

谢衍面具的第二个裂缝,出现在他检查过穿透琵琶骨的铁链时。

血已经凝结,新生的血肉几乎与锁链长在一起,若是要取下铁链,定要撕开他的皮肉,要他再经历一遍如此屈辱的痛楚。

白衣圣人用手碰了碰伤口,感觉到那裸露的皮肉轻微一颤,总是笼罩灼热魔气的躯体,如今冰凉的不可思议。

他怔在那里,长久地注视着大魔沾着血迹的沉睡容颜,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他把灯放在地上,想要趁着暗淡的光,去触碰他鸦羽一样的墨发,短暂地抚摸他那张绝世的容貌,试图通过感受他的温度,来找出他还活着的根据。

他连仙门公堂都未过,战败後直接被谢衍关入大狱,那些所谓的仙门高层,竟是一个也没见着。

谢衍竟也有如此独断的时候。

大魔身着残损的玄色衣袍,濡满血腥,唇色惨白,如死了一样安静,连发尾都黏连着血块。

九幽之下的冰冷水汽,是砭人肌骨的寒。

谢衍叹息,最後还是轻轻笼住他的墨发,用术法清理干净,然後一点点擦去他倾城容貌上的血污。

“师尊……我好冷……”大魔仍然沉湎于睡梦中。

他说,我冷。

仔细一瞧,他仍然是不清醒的。

殷无极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怔在原地,心里暗暗地恼着:当真丢人。

哪怕被师尊折磨成这样,他也不记打,还渴求他施舍的一点点温情。

他有些心慌失措,于是下意识看向谢衍。

却不料,圣人那喜怒不形于色的完美面具,忽然间就碎了。

在他一句下意识的冷中,黑暗中,仙门的掌权者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的崩溃。

他宛如深潭的眼睛凝视着他,几欲滴血,他咬紧了牙关,试图死死克制住即将涌出的情绪,仿佛在煎熬。

圣人本以自己早已足够冷血,撑得住。

当他看见徒弟苍白的脸,颤抖的睫与浑身的鲜血时,他的防线却在摧枯拉朽中轻易崩裂。

神坛崩裂了,神像塌陷了。

圣人也不再完美无瑕。

谢衍终于克制不住,弹指拂灭灯光,把自己的表情藏在黑暗中,然後不顾他浑身的血污,径直上前,沉睡的大魔拥在了怀里。

“师父在这儿,不冷了,别崖,不冷了……”

圣人用下颌抵住他的额头,把他失去温度的身体拥住,像是在抱着一个孩子,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

他声音已经嘶哑,哄着他,声音颤抖。

“好孩子,别哭,别怕。”

“让我再想想办法,把你的病治好,然後放你出去……”

谢衍像是失控了,垂下眼睫,近乎呢喃道:“天下人悠悠之口又如何,一世清名又如何,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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