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行:“怎麽个不太平法?”
说书人执起快板,说起怪事来,腔调更是抑扬顿挫:“听说,这城郊的乱葬岗总是有怪声,听着像是婴儿在哭,仔细听去,又是一种怪鸟的叫唤。”
“最近,入城的人慢慢减少了,城里也莫名冷清不少,照理说,以前的冬日,外地人也不会完全不来王都……”
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来这儿的外地人,都在城郊出了事。”
殷无极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道:“出了什麽事?”
说书人故弄玄虚:“可不敢说。”
少年利落地丢了一锭银子。
说书人接过银子,用袖子擦了擦,藏进腰带里头,才满面笑容道:“听说,宫里最近蒙着黑布,拉出去一车一车的东西,听说,就是送到郊外去。我听说,里头还有些活的东西,不知道是什麽,反正不是人的模样。”
“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
“仙人在宫中炼丹,出现什麽奇闻都不足为怪嘛。”
说书人嘿嘿一笑,道:“听说,等到陛下丹道大成,除了达官贵族外,还会先散一批仙丹给我们吃。不知哪些好运气的家夥,能去当神仙哩。”
乌国百姓对于举国升仙的传闻,有种近乎狂热的笃信。
但凡是修行者都知道,无论怎样的丹道,至多能让普通人洗筋伐髓,若说要靠吃丹药升仙,更是无稽之谈了。
近五千年里,唯一登天门,却惨遭失败的圣人谢衍,还坐在他对面呢。
“那仙丹,是什麽样子?”谢景行问道。
“我有幸看过一次开炉的异象,满城丹霞紫气,好生壮丽!礼官托着一颗神药巡城,甚至还当场赠予了一位大臣,那位垂垂老矣的礼部尚书,鹤发鸡皮褪去,返老还童,精神奕奕,重归壮年——这当真丶当真是神迹啊。”
人生七十古来稀。说书人已经五十来岁,寿命有限,他谈起时更是憧憬至极。
谢景行思忖,这大抵是花容丹之类的东西,根据丹药的品质,返老还童的效果持续一月到一年不等。
在修真界,这类美容的丹药在女修中比较热门。
这“祸国三道”精于这类左道丹药,背後应当不是道门大宗,可能是个下九流的道宗弟子,仗着修真界与俗世的信息差,来招摇撞骗的。
殷无极又抛了一枚碎银,道:“可见过一个人?爱穿青衣,形容懒散,看上去病恹恹的书生。”
说书人想了想,道:“小老儿在这城东说了半辈子书,可没见过这号人物。”
殷无极捏着一粒花生米,对小二道:“小二,你这的酒,香不香?”
“那可是方圆十里都有名的!”
“最近,有人天天都来打酒麽?”
“那倒有一个,不过不是什麽病书生,而是个少年。”
小二把布巾搭在肩上,咬了一口殷无极丢来的碎银,喜笑颜开道:“客官,他比你稍微矮一些,穿着白衣服,年纪倒是差不多,是个文化人,会读书丶会算账的。”
谢景行心里一动,问道:“他今日什麽时候会来?”
“这大雪封路,官兵四处巡逻,危险的很,今日恐怕是不来了吧。”
小二的话音刚落,一个纤薄的身影从街角拐出,手里拎着一个空的酒壶。
少年人一身简洁的白衣儒袍,洁净朴素,却有种淡淡的懒散感,仿佛对什麽都提不起劲。
谢景行看着少年熟悉的脸,那是儒门弟子陆辰明。
陆辰明的面色在雪中显得异样的白,眼窝却带着些青黑。
视线扫过谢景行时,他并未认出,平静地转过眼,与小二说话。
“店家,来一坛子梨花白……算了,他不能再喝那麽多,还是一壶罢。”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贯铜钱,数出酒钱。
“好勒。”对待常客,小二的招待很殷勤,“您坐好,我替您去沽酒,稍待一会。”
“你这小娃娃,倒像是个老酒鬼似的,一天一坛子酒。”说书人看样子也是与他相熟,打趣道。
“家里有人嗜酒如命,明明身体不好,瘾却很足,若是无酒,要闹我的。”陆辰明道。
说到家里人时,他眼神微微一软,言语之间并不像是嫌弃,反倒透着无奈:“非要喝了酒,才肯吃饭,说什麽‘有菜无酒,不如没有’。”
殷无极眯起眼,看了看白衣少年抱着的一坛子酒,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