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五十馀年前,他带领仙门各宗,前往微茫山叩山,夺的就是这半卷红尘!若非长清宗被魔君殷无极率魔兵围了,我们连馀下半卷也保不住。”
“当年,仙门不能再乱,三相为了给他宋东明让位,保住红尘卷,甚至不得不拆分宗门。他宋东明咄咄逼人,是我们为了维护儒释道的血盟,忍辱负重,不欲和道门打道统战争。”
沈游之说到这里,攥紧了拳。
当年,儒道也无法组织起像样的战力,与道门打道统战争。只要一打,儒道沦落的速度定然势如山崩。
他缓了缓怒意,却见青衣侠客用悲伤沉静的目光看着他。
沈游之握紧了蓝田玉,好似在忍耐,却又终于忍无可忍:“如今,宋澜还要拿出另一半师尊遗物,端着他仙门之主的架子,说要用圣人遗泽进行‘试炼’。”
“这样的屈辱,试问,谁能忍?”
“游之……”
“师尊是他的前辈,与他宋东明无冤无仇。如今他野心膨胀,觉得师尊当年设下的制度碍了眼,挡了路,就要全盘否定师尊功绩,抹去他的一切改革,甚至带着整个仙门开倒车,你当真觉得他做得对?”
叶轻舟面对这样的诘问,他本该沉默。
但是此时,他却握紧了剑,微微合眼,坦然道:“师兄不该这样做。”
沈游之是一怔。他明白,叶轻舟的立场左右为难。
他为道祖亲传,甚至为了不参与道门斗争中,自愿放弃所有权力,离宗云游,只是在宗门挂一个名字。
这样不愿助纣为虐的态度,已是端方正直的道门剑神,能做到的极限。
“不是对你生气,我也又不是不讲理。”
红衣美人宗主到底是领情的,他侧了侧头,道:“你之人品,我倒还是信得过,至少不像宋东明那般白眼狼。我们的交情,也无关宗门立场。”
他与叶轻舟的交情要追溯到挺早,如今还保持往来,连风飘凌都不知道。
“嗯。”叶轻舟低头,握着他凝白的手腕片刻,将玉印交还到他手中,温柔地握住他的指骨,揉了揉。
“游之,无论如何,我不会与你为敌。”
*
“今夜怎麽又死了人?”
“烈血枪长老被刺之後,云梦城总是不太平。”
云梦城的道门驻地外,传来衆声喧哗。
“是苏长寒客卿,他死在客房中,紫府爆裂,每根骨头都被剜出来了,满地都是血!快来人!”
红月一轮照孤城,道门驻地的最上方,有一名白袍刺客俯瞰,银灰色的眸漠然冰冷,怀着千年的恨意。
在人潮涌向远方时,他自最高处向後倒去,身如飘零一叶,淹没入沉沉夜色。
今夜极是不平静。
玄袍帝尊走在幽静的道门驻地中,右手搭在腰间的剑上,看似漫不经心,如同深庭院闲游,无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在圣人故去後,殷无极明面上长居九重天,甚少踏入仙门。
但北渊魔洲与仙门的关系,不能说是和平往来,也是势同水火。
圣人将战败的帝尊关在九幽下近三百年,于北渊洲而言,堪比靖康之耻。
後来圣人离世,北渊政局动荡,烽火连天,江山不似当年。
回归的陛下重整旧部,以铁血手段肃清天下,帝车踏碎山河,将割据一方的大魔军阀势力逐一剪除,才让隐隐有分裂之势的北渊,重新归于帝尊麾下。
四百五十馀年前,他趁着东桓洲内部空虚时,当机立断发兵,长驱直入,径直围了长清宗,以对仙门的一场小胜巩固了帝王权威。
至于解了儒门三相的危局,只是顺便。他总不能承认自己念念不忘,还在替已故的师尊,看顾前师门和师弟们吧。
再五百年,励精图治,枕戈待旦,北渊衆魔正欲一雪前耻。
殷无极看向夤夜中高悬的血月,举火路过的道门弟子们对他视若无睹,如潮水般穿过他身侧。
“我需要一场大胜。”他想。
北渊洲,也在等待一场大胜。
在这仙门内部思想混乱,各家道统面和心不齐,南疆丶世家虎视眈眈的乱局中,会有最好的机遇。
北渊洲踏入局中,不是棋子,而是棋手。
他会攫取最大的利益,再保北渊五百年社稷,哪怕踏在仙门的尸骨上。
殷无极走过庭院与荷塘,抵达仙门之主的临时住处,亭台楼阁外皆有层层看守,不因刺客之乱而动摇。
“果然在这里。”殷无极感知片刻,倏尔笑了。
他与圣人交手次数最多,最了解那传言中“非战之器”的红尘卷,究竟是多可怕的东西。
门上的禁制不难破,他轻而易举地揭开层层道家符咒,用剑鞘撞开大门,擡步踏入封存红尘卷的密室。
摆在架子上的红尘残卷,在血月下散发着淡淡的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