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极冷笑,“本座肆意妄为又如何,我就是要折腾你,不要你舒坦!”
凭什麽只有他念念不忘,抱着冰冷的牌位,日夜为他守灵。
凭什麽,他枯竭了血,熬干了泪,踏遍这迢迢的五洲十三岛,就为了寻故人一个渺茫影踪。
五百年已过,谢云霁终于归来,却理所当然地避着他,装作无事发生,好似他们未曾有数千年纠葛。
殷无极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脸庞靠近时,垂下的墨发摇晃如旖旎珠帘,只要伸手,就可以轻易捞住一缕。
他恨极了,扬起弧线好看的下颌,好似在控诉。
“骗子。”
谢衍的眼神轻轻滑过那晃动的发丝,莫名心不在焉,“在别崖眼里,我总是骗你?”
“难道不是?”
“帝尊多疑惯了,我不与你计较。”
谢衍敛容,侧开视线,不去看他好似飘动在心上的三千青丝。
“既然如此,帝尊又何苦对我这麽一个欺你辱你骗你囚你的僞君子纠缠不休。左右这五百年里,没有我也无妨。”
谢衍顿了顿,“见别崖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冷淡语气之中,好似深藏着些古怪的情愫。
殷无极气结,什麽叫没有他又无妨?
谢云霁疯起来,连天都挡不住。若是不跟上来,指不定他又去做什麽疯狂的事,把他丢在世间不管了。
但殷无极也是要面子的,哪里肯告诉他那些独自发疯的丢人事,只是沉沉地看着谢衍看似无情无心的脸。
“谢云霁,你又气我,逼我杀你。”
殷无极虚虚环住他的腰,骨节分明的手拂过他的脊背,挑起一丝墨发,叹息。
时隔五百馀年,他的情绪依然被他牵动。
不愧是阴晴不定的魔君,前一刻他还把人搂在怀里,像是抢到了合意的玩具,珍而重之。
下一刻,就陡失了兴趣,殷无极松开了他的手腕,“罢了,与圣人计较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做什麽?”
他低沉叹息,“回来就好。至于过去,不提了,何苦来哉。”
说罢,殷无极直起身,漆黑袍角在地面擦过。
识海之中,唯有混沌的底色。
谢衍也觉得怀里有些空了。
再三思量,谢衍寻了个不出错的话头,安抚他的情绪:“别崖元神出窍,以魔种为牵引,来我这里已有三炷香,身体可还安全?”
北渊魔宫毕竟不比清净的儒门,拥护魔君者衆,但反对他的也多。
元神离体,身体毫无防备。倘若此时被攻击,即使强大如魔道帝尊,也是会出事的。
殷无极顿了顿,为这一点点的关怀,神情温柔些许,浅笑道:“无妨,本座身边有心腹守着。”
谢衍白衣墨发,坐姿端正如松柏,他也笑笑:“那就好。”
殷无极见他笑容端雅,黑眸一擡,说不出的温柔和煦,连忙别开眼,慌乱道:“别这麽笑。”
他是谢云霁掌心的木偶,七情六欲连着丝线,只要他勾勾手指,一笑一怒一蹙眉,他都能为之操控。
谢衍随即收敛神情,“殷别崖,为师笑也不行,恼也不行,你要我如何?”
殷无极懊恼了半晌,又是无话。
他知道无论自己如何竭力拉长话题,这针尖碰麦芒的对谈也该结束了,否则对他识海负担太重。
他硬是断了这缱绻不舍,冷着脸:“时候不早,本座要走了。”
谢衍阖目,“好。”
殷无极不满,“你就说这个?”和赶人一样。
他就不能再说点软话儿,温柔点儿,像对儒门三相那样,温言细语,殷殷关爱一番?
“别崖是北渊洲之主,难道还需要为师叮咛孩童一般,叫你元神归位时一路小心吗?”谢衍这口吻,似乎又寻他开心了。
殷无极被他一呛,半晌才道:“自然不用。”
说罢,他收敛情绪,深深看他一眼。不多时,烈烈魔气腾起,魔君的身影就悄然隐去了。
识海刚回归寂静,谢衍挺直的脊背瞬间就垮了下来。
他曲起身,伏在识海如镜面般的水波上,已然是冷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