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煦叹道:“东家说这话,可是折煞我了。”
温惠闻言,好奇问道:“小友为何称胥掌柜为东家?”
胡煦答道:“因早前在肆里做过帮工,这般叫习惯了,便改不了口了。”
“做帮工?”温惠奇道:“不曾想胥掌柜这书肆,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
胥姜一笑,心说:虎倒没有,只有一只还未归家的大猫。
这麽一想,她便摸向腰间的牌子,描了描上头威武的虎头。
“对了,上次说想让东家替我出一册文集,想着要过,便将其一并带来了。”胡煦将一沓包裹好的纸递给胥姜。
胥姜还未接过,一旁的温惠便伸手了,“可否借老夫一阅?”
“当然可以,有先生掌眼是晚生之荣幸。”胡煦将文章恭敬地呈给他。
温惠接过後,便移到一旁的矮几上拆开细读了起来。
胥姜把茶给他移了过去,便不再打扰。
三人对坐。
胥姜捧茶对宋樆道:“宋娘子初次光临陋肆,这盏敬你,也谢你愿意来帮忙。”
宋樆举盏回道:“胥娘子客气。”
胡煦见宋樆有些紧绷,便安抚道:“宋娘子不必拘谨,此处没什麽规矩,如何自在如何相处便是。”
“嗯。”宋樆点头,神色果然放松不少。
胥姜眼睛在二人身上转了转,再看向宋樆,便有了定论。
宋樆一盏茶喝完,胥姜装作没看见,下一刻果然见胡煦提起水壶来替她添茶了。
她索性便将宋樆交给胡煦照顾了。
“我去拿些茶点。”说完,她便招呼一旁的茵茵往厨房去了。
温惠在读文章正入神,胥姜又离席,便只剩下胡煦与宋樆二人。
胡煦怕宋樆闷,便找了个话头同她闲聊,“宋娘子果真识得那麽多兰草?”
“你不信?”
“非是不信,而是佩服。”
宋樆语气柔了几分,“自小跟父亲上山入谷寻兰,见得多了,便识得多了,没什麽好佩服的。”
这倒是胡煦少有听她说自己的事,一时有些新奇,“自小?不觉辛苦麽?”
宋樆反问:“你读书觉得辛苦麽?”
“辛苦。”说完胡煦笑道:“但是也心甘情愿。”
这人一笑便春意横生,宋樆也忍不住翘起嘴角,“我也是,心甘情愿。”
胡煦摸着茶盏的手指仿佛被烫了一下。
两人暂时无话,宋樆便擡头打量四周,不期然的,目光便落在了墙上那副香山白肋上。
胡煦见她目光定在一处,也跟着看去,先是一愣,随後说道:“年节前我见它开得喜庆,便画来当节礼送给东家,寓意红红火火。还是东家告诉我,它叫香山白肋,说是在京城少有,是很名贵的花。”
说着他顿了顿,轻道:“你当时送给我时那般随意,我还以为是寻常花草。”
两人虽为邻三载,却少有来往,後因宋樆父亲寻花不慎摔伤了腿,父女二人回城途中巧遇胡煦,经他帮忙才将人送去的医馆,後来也是他将宋父背回家,这才因此熟识起来。
那时院中一株香山白肋开得正好,胡煦见了,随口夸了两句,宋樆便将花送给他了。
她当时并未告诉胡煦这是什麽花,也没说它价值几何,他便将其当做了寻常花草,乐滋滋抱回家,还为其作画。
後来得知其珍贵,就想着归还,可不知为何,那花凋谢後,叶子便尽数枯萎,只剩个干瘪球根,也就只好作罢。
“并非随意相送。”宋樆沉默许久才冒出一句话。
“什麽?”胡煦正要细问,却被一旁的温惠的赞叹打断。
“好文章!引乾坤而论公平,足见气象。”温惠读完胡煦关于公正的一篇文章,不禁大赞,“不愧是状元,此等文章非常人所为。”
胡煦拱手谦道:“先生谬赞。”
此文是他经科举舞弊一案後有感而发,以自然之道,自乾丶坤丶国丶君丶臣丶民五点论述公平之紧要。
此文初成时,略有些激进急躁,後经青槐乡陆夫子修正和袁祖之勘校,才成如今之文章。
实非他一人之功。
胥姜端着点心由小门入,笑道:“在院里便听见先生夸文章作得好,瞧着我这书肆又将出一本好书,真是可喜可贺。”
说完,她与茵茵将茶点布置上,随後斟了一盏茶对衆人敬道:“得好书好文,当共贺一盏,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