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工匠可有报官?”
“那人就是官,事後给了一笔钱,便草草将此事了结了。”
“简直目无王法!”
“他们有财有势便不将咱们工匠当人,便是给再多的工钱,我们也不去。”曹叔对胥姜提醒道:“东家,这万卷楼看着比继圣还不好招惹,你若是遇上,能避就避吧。”
“我省得了。”周善才好歹要顾及周淮的官声,这赵秀如今是一介庶人,明面上与士族官员们并无牵扯,由他替代周善才,会使他们行事更加肆无忌惮,更加残忍。
先前在柳园,她已将人得罪了,难说过後不会被针对,往後还是得多加小心。
胥姜在曹家也没有多待,曹大娘与庄氏挽留无果,便塞了些小食相送。
回到书肆,梁墨一边帮忙卸货,一边将楼家来人送东西的事告诉她。
胥姜听罢,倒没太惊讶,想必是楼云春昨日回府,将他们的事告诉了父母,所以才会从来这麽多东西。
她牵驴进後院,只听一阵鸡鸭齐鸣,寻声一看,原来是月奴在扑。
它如今已是一只大猫了,动作凶猛敏捷,自从养了它,书肆里便没见过老鼠。
见它又要去掏笼子里的鹌鹑,胥姜拴了驴,赶紧上前将它抱起,并在它屁股上拍了两记。
“晚上炖一只给你。”
月奴被她拍得炸毛,挣扎着从她怀里跳出来,一溜烟儿钻进驴棚草窝里去了。
胥姜清点了厨房里的食材,随後拿出木盆接了清水,将昨日汪掌柜送来的青梅,连带今日楼敬送来的枇杷丶早桃儿丶胡瓜等瓜果都泡上,水里还撒了些许清盐,这样能泡出果虫。
鸡鸭则和两只鹅关在一起先养着,吃时现杀,鹌鹑用罩子盖住,防止月奴再去掏。
胥姜净手回到前肆,将楼夫人送的木箱都搬回屋,梁墨将柳眉的话转告给她,她听後只觉心头发热。回屋後打开箱子一瞧,都是些瞧着并不贵重,却都精巧别致的首饰丶衣裙丶鞋履。
一看便知是花了心思准备的,且非一日之功。
楼夫人丶林夫人丶曹大娘,胥姜时常觉得遇着她们,是自己三生有幸。
她为孤女,虽有师为父,却并无母亲。
师父年少时,族里便给他定过一门亲,後来因家道中落,对方父母反悔退婚,他也再没议过亲,所以她也没有师娘。
入京後结识三人,曹大娘淳朴平易,林夫人温柔慈爱,楼夫人体察入微,都让她体会到丝丝缕缕的舐犊之爱。
这对于她来说,万分难得,也万分感恩。
她将楼夫人送来的东西妥帖收好,心道自己不能白受这些,得找个日子上门回礼探望。
楼云春来时,胥姜正在炸香酥鹌鹑,他站在门外都能闻到香。
这笼鹌鹑,胥姜本没打算今日吃,主要猫天性便喜好扑鸟,这鹌鹑放在後院,无论高低都防不了月奴去掏,已经被它掏出来咬死两只了。
胥姜便索性都处置了,落得清净。被咬死那两只,她收用来给月奴清煮,剩下的炸一道香酥鹌鹑下酒。
她将处置干净的鹌鹑去头去爪剁成四块,用葱丶姜丶蔗浆丶豆浆丶黄酒丶清盐腌制约一盏茶的功夫,再以蛋清丶葛根粉丶清油调粉浆备用。
炸鹌鹑时要用猪油,猪油烧至六七分熟後,将腌制好的鹌鹑块裹上粉浆,入油炸至金黄干香。
待全部炸好後,锅中仅留锅底油,再混入少许香油,把炸好的鹌鹑复煎一次,起锅时撒山胡椒粉丶花椒粉,一道香酥鹌鹑即成。
香酥鹌鹑炸好,胥姜另做了一道荠菜羹,加上曹大娘送的酱胡瓜丶鱼鲊,正好凑齐一桌下酒小菜。
梁墨走後,楼云春收肆打烊,随後帮忙摆饭。
胥姜把饭摆在後院里。
她与楼云春擡下两仪榻,摆上两仪几,两把扶几,再挂上两只灯笼,置好饭菜,幕天而食。
如此良辰好景,怎少得了美酒?
胥姜让楼云春搬出一只小炉子,借两块火炭,热上一壶米酒,随後又捡几只青梅装盘佐酒。
青梅煮酒小香酥,鸡鸭驴鹅黄狸奴。
伴着星月晓风,世俗凡尘,两人吃得酣畅。
香酥鹌鹑吃到头来有些腻,胥姜便拿了一只青梅来啃,啃一口便被酸得浑身一震,赶紧喝了半盏米酒。
青梅的酸,米酒的甜,调和之下,酸甜爽口,别具风味,胥姜忍不住拿起青梅,又啃了一口。
芒种吃青梅已成习俗,而青梅酸涩难以入口,需得以煮酒相合。
楼云春看她吃得香甜,便将脸凑过来讨食,一口青梅,一口煮酒,尝尽酸甜滋味。
待宴罢酒尽,一大一小两只月奴皆蜷在榻上,呼呼大睡。
胥姜看了眼满天星斗,见今夜无雨,索性纵着一人一猫就这麽睡了。
隔天,楼云春脸上便多出几个被蚊子叮咬出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