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他确实学乖了。
谢凛痛苦地发现,自己并不想要这样学乖的方弈柏。
他的心酸涩得快要滴出血来……在痛苦和愤恨里沉沦入深渊。
谢凛丢开方弈柏,站了起来,不敢再看方弈柏的眼神,狼狈地离开了。
“谢凛……”
方弈柏怔怔地站在原地,抑制不住地胸口剧烈起伏。
是他的错觉吗?
他刚刚明明看到谢凛反应很大,但为什麽……
是因为自己不够有吸引力吗?
他本以为能再一次地看到谢凛失控的……
“今天要给你七爹拜年你早点到……还有,你大伯家,理论上来讲,也该你这晚辈先上门的。”
“给各位的礼物你熙姨都准备好,你别忘了拿。”
谢凛接到谢瑞电话的时候,正在开车,他嗯了一声,对方的所有安排,全盘同意了。
他不愿意琢磨丶也没有脑子思考,如果现在谢瑞让他去跳江没准儿他也会去的……他现在只想当一具空洞的没有灵魂的躯壳。
“那你快点来吧,几点到?”谢瑞催问道。
“路上了,半小时。”
谢家一开始在帝都并不是什麽有头有脸的家族,但谢瑞比较争气,先是娶了徐家的掌上明珠,又打拼出一番事业,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後续不少谢家的亲眷来投奔谢瑞,不管是金钱上的帮扶还是资源上的庇佑,也确实使谢家出了不少混得不错的後生……如今,帝都已然是谢家这一脉的大本营,逢年过节,大家免不了走动联络感情,隐隐有了些宗族大家的风范。
谢瑞挂了电话跟李熙说谢凛一会儿就来。
他没想到谢凛竟然一个“不”字也没有,搞得谢瑞原本一大箩筐的话都没地方说了。
李熙也有点诧异,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谢凛大年三十都在外面住的,初一还能乖乖按部就班地回来?
结果谢凛还真的回来了,而且是谢瑞说让干什麽就干什麽。
虽然表情还是冷冰冰的,但这麽多年大家也已经习惯了。
他能这麽听话就很不容易了!
李熙觉得很惊悚,怀疑谢凛是不是铁了心要抢谢焕的饭碗。
因为是给长辈拜年,谢瑞觉得带外人不好,因此司机也没带,让李熙开车。他们先是去给各长辈拜年,把该送的礼送了,下午响应各兄弟的安排,包了戏园子听戏丶喝茶,晚上少不了大摆酒席,一直闹到了半夜。
以前酒席这种场合谢凛要麽不参加,要麽提前走人,但这次竟也一直陪着谢瑞到了最後,甚至席间谢凛还帮谢瑞挡了不少酒。
谢凛快零点才回的观湖别墅。
方弈柏早就已经窝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面睡着了,电视里面放着节目,他身上披了个小毯子,像猫一样缩着。
谢凛凑到跟前,不敢把方弈柏吵醒,但又不舍挪开眼睛。
细细地把方弈柏从头看到脚,内心格外地复杂。
他白天派人来给方弈柏送了饭食,看到方弈柏应该是乖乖吃了。
把方弈柏抱到楼上的卧房,躺好,盖好被子。
谢凛在床边陪了他一会儿,给方弈柏留了字条,让他好好吃饭,就又离开了。
之後的几天,谢凛也都没怎麽在观湖别墅呆,他不是陪着谢瑞走亲访友,就是流连于各种应酬,尽量让自己不和方弈柏碰到面。
他觉得自己无法面对方弈柏,无法直视他……内心里无地自容的羞愧和想要将对方摧毁的疯狂同样炽烈。
他在冰与火里挣扎沉沦。
他不想承认自己後悔,这两个字应该从不存在于他的字典里——但是,每每想到过去的种种,他把方弈柏抢过来,关起来……又那样对他……
方弈柏的眼泪就像一把寒冰的利剑,插进了谢凛的心脏。
钉死,扭绞。
痛不欲生。
他需要其他东西的麻痹。
社交丶应酬丶谢瑞的唠叨,什麽都好。
谢凛的乖顺配合使谢瑞心情大好,连他也格外高调地出席了一些原本不在计划内的额外活动,到了初五,已经不再是自家人的私宴了,谢瑞带谢凛参加了一场新春音乐会,是在太庙里举办的,规格之高世所罕见。
表演结束後,他们见了乐团的首席和指挥,以及音乐会的赞助人,罗氏夫妇。
罗家是苏肃曾经形容的京城隐形首“富”,这个富并不仅代表金钱,还有权势和家族底蕴,一般的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小富”往往在一次金融风暴或是一次政策转型中就化为乌有,所以大多数老钱看不上新钱,没有经过三代的淬炼确实也不敢说自己树大根深,福寿绵长。但罗家不显山露水,却处处藏着最稀有的资源,他们家在世界各地有自己的私人博物馆,百年前就投资艺术品和稀有宝石,把持着大量的翡翠丶祖母绿的高级矿藏,到了新生代,又喜欢古典艺术,赞助了好几个世界级的大赛,有自己的音乐版权公司,没有人说得清他们家有多少钱,但他们的别具风流的逼格却又使之与顶级的权贵,私交甚好。
罗氏夫妇穿着考究的唐装,外面似是随意地披着羽绒服,笑得很温润得体,来跟谢瑞握手。
谢瑞是个不懂风雅的老粗,说不出什麽子丑寅卯,只说,“表演很精彩。”还是谢凛头头是道地夸了这场音乐会的策划理念先进,请到了传奇指挥家,最後又重点夸了小提琴首席,“很有灵气。”
罗氏夫妇便很高兴地把小提琴首席介绍给大家,“小女罗亦珂,今年二十二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