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再也忍不住背过身哭得肝肠寸断,薛蟠走了过去给母亲支撑。
薛宝钗几度控制才能忍住不起身掀开盖头朝自家望去,泪水已然模糊了视线。
她向来是大姐姐的形象,能做到无论何事都屹然不动,她以为她不会哭的,没想到竟这般狼狈。
仪式虽然简单但好在齐全,是正经媳妇过门的礼数。
王夫人罕见着了一袭黑抱着一个小盒子神情肃穆地坐在上首。
说着宝玉送探春远嫁回来途中遇着风浪病了不能拜堂,只能由环哥儿代为娶亲。
薛宝钗只能听见声音却未曾注意到,贾环抱着的不是寻常的大公鸡而是通体墨黑的灵位。
新人捏着红绸的两端在天地和长辈的见证下三叩首完成了这件人生大事。
薛宝钗内心是无比苦涩的,她觉得她的婚事不该如此是如此。
至少不该连拜堂不是她的夫君。
红烛在无声的等待中双双垂泪。
莺儿在拜堂时就被支走,来时端着一叠点心想着给姑娘垫垫肚子。
她没见到拜堂的场景只是听其他丫鬟们说起,现下屋内安静,她叽叽喳喳说着话,说宝二爷这一病也不知什么时候好,这盖头谁来掀呢?也是由环三爷吗?
正说着,门外忽传来声响,正是被灌得醉醺醺的贾环进来了。
喜婆见状忙将红绸称杆递上去。
嘴里成双成对吐着吉祥话,仔细听又夹杂些听不懂的古语。
贾环醉意熏熏一把挑开盖头,在看到薛宝钗红烛下富贵的容颜不由慌了神。
止不住可惜这么一个大美人却要给二哥哥配冥婚了。
或许在之前自己能先享享福?
贾环有贼心却没贼胆,如今王夫人恨三姐姐恨入骨,处处刁难赵姨娘,他不敢生事端,挑完盖头就一溜烟跑了。
薛宝钗见此心下不更为安,事实上自上轿开始她的心就不住发紧。
她以为不过是初为人妇的紧张,但当喜婆端着合衾酒笑着将贾宝玉的灵位塞到她怀里时,她那向来完美无缺的表情瞬间皲裂。
第65章元妃薨了(捉)
那是一杯能轻松了解她年轻生命的合衾酒。
薛宝钗第一次如此肯定自己的猜测。
她什么都明白了,明白这场荒诞至极的婚事只不过为了贾家凤凰蛋能安稳下葬。
因为单身男子论理是不能入祖坟的,只能配冥婚后以已婚人士的状态在贾珠旁边安寝。
其实也可以不用,但显然痛失两子的王夫人疯了,她或许能忍受一个有遗腹子的儿媳,但绝不能接受小儿子孤零零一个到地府却连个伴都没有。
瞬间想清楚一切的薛宝钗疯了一般撞开人群,但蓦然被绑在床脚的红绸绊倒。
那是婚礼的必要流程,原本该是将新娘与新郎的脚绑在一起寓意同心同德,百年好合,永不分离。
可因为宝玉尚在病中,只能将绑的对象换成床脚。
她们嘴里吐着不重样的贺词将红绸绑了一圈又一圈,说是祝福需要厚厚的。
原来先前把她脚与床脚绑在一起说是旧历时,她们便都算好了。
薛宝钗急切地撕扯着红绸,指尖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色加深的绸带的艳丽。
但那一层层一圈圈巍然不动。
这可是束缚了女性百千年的旧历,为的就是怕盲婚哑嫁女方逃跑。
她怎么撕得动?
娇憨的莺儿早在反应过来的瞬间扑在薛宝钗的身上保护着她的姑娘,蹬着腿尽力阻止这些人的暴行。
泪水和求救的信念感让薛宝钗头脑发昏又清醒。
凭什么?她不要这样!她不接受!
红绸被撕裂了一小个口子,她眼神一亮,希望就在眼前。
但喜婆已然蛮横地将被打得半死不活的莺儿掀开,抓着她梳了几个时辰的头发死命揪住,强迫她的脸服从与她,将那杯毒酒不由分灌到她的嘴角。
生死一念之间,有道急切的声音打破满室的狼藉。
“你们在做什么?”
是来自江南琼花送来的暖意。
薛宝钗泪水朦胧晕开了能看向天地的视线,她不知道水墨的江南是不是也如她眼中的景色。
但是她看到了江南步步摇曳的柳枝穿过人潮拥挤一把掀翻了喜娘的酒杯。
是那么脆弱的柳枝,分明风一吹就能折断。
可是却毅然握住她的手,递来世间的善意。
薛宝钗听到那截脆弱的柳枝柔声安慰道:“别怕,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