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不在法治社会,现在萧忱夺权路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就算他对你没有觊觎之心,可我爹不和他一个阵营,走到最后他仍然会对我爹动手,有没有生路全凭他心情。”
“小弟只考了贡士,你不觉得奇怪吗?现在看来,应该是他早知你的身份,做了些手脚。白莲教闹事,死多少无辜之人。他威胁我爹性命,你也听到了。这里哪一个不无辜,多少人没有触犯他的利益,可他要走上权力之巅,就得踏上人骨做的铺路石。方怀简作为他的得力干将,又怎可能抽离其中。”
林蓁喉咙干涩,发不出声,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只是从来不愿深想,好像不去想就不会发生,方怀简就永远和以前一样,笑意盈盈的老好人。
“萧忱迟早会动手,我们只有干。”
时彦语气干脆利落,林蓁不禁想起萧忱提起毅勇侯时世诚在皇城有危难时他的表情,那时他神态淡然,似乎不以为意,原来他早有筹谋,已做好安排?
“你已有准备?”
时彦没有回答,但林蓁已从他眼神找到了答案,林蓁问:“你这是要帮我?”
“你是我的爱人,帮你就是帮我自己。”
林蓁早没有把时彦看作自己爱人的心态,可听到他这句话,心里难过又有些许安慰。在云娘为自己着急时,林蓁尽力抚慰可心里亦惶惶,这会儿即便时彦只是画饼,也让惶惶不安的心不再悬浮有了实处的感觉。
“你,你先回去,有事儿我派人叫你。”
一直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人终于松口,会主动找自己,时彦在林蓁沉郁的脸上重重亲了一口才松开她:“那你早点休息。万事有我,有事就去叫我。”
“你愿意过去住,我就来接你,你单独一个房间。”
与此同时,百福庭天字号房,云娘正不厌其烦反复劝说萧忱。
“林蓁别说她本是个来路不明的弃儿,就算正经英国公府的姑娘,可一个庶女,还是嫁过人的,出嫁前名声也不好,这样的女子无论如何都配不上殿下,便是玩玩都污了殿下身份——”
萧忱不悦地打断云娘,质问道:“我想遂母亲的遗愿,云娘觉得不对?你到底是担心她污了我,还是我污了她?”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此事不要再提。她亲口所言,愿意以妹妹身份侍奉我左右,永不再嫁。云娘没有听到?我并未逼迫她如此。”
云娘嘴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终是鼓足勇气道:“当初殿下答应,我向林蓁提及殿下心意,她若拒绝,殿下就当此事从未发生,所以殿下——”
“现在难道不是回归本原,她认我为兄长,我护她平安”,萧忱眉头微拧,“难道我装作不认识她,任凭时彦欺负她,你觉得这样才可?”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当你多想,杞人忧天”,萧忱语气低沉生硬,脸色已是不虞,云娘不敢再提林蓁,唯恐冰盖下的火山直冲云霄。
她等了等,见萧忱脸色略略缓和,询问道:“奴婢能为殿下做的事都已了结,再待在殿下身边只是累赘,奴婢想禀告殿下,若殿下没什么其他事吩咐奴婢,奴婢这就告辞。”
萧忱知道云娘是自由身,自己拿着身契才能找到借口顺利离开毅勇侯府,她知道自己母亲身世,这种时候她不可脱离自己视线,萧忱道:“你为我母亲忠仆,为我妹妹毅然离开毅勇侯府安逸日子奔波此地,现在事情虽然了结,我怎可以弃你不顾?母亲在天之灵知道,也要怪我怨我。”
云娘推脱,然她言语和气势上哪里是萧忱对手,一番对话下来,云娘答应带萧忱走走看看潭州山水,去走一走母亲曾经走过的路。
七月悄然而至,暑气蒸腾,蝉声聒噪,四处都是刺眼的亮。
衡州白莲教闹事没有如方怀简所说,月余就会平息,相反渐有失控扩大趋势,方怀简托人给林蓁带了封信,大意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但时间尚难准确预料,嘱托林蓁保重。林蓁本想直白回信,告诉方怀简他走后潭州发生的一切,然而看看站在廊下等着取走回信的衙役,林蓁没有把握信笺会不经旁人径直送到方怀简手中,落笔的内容最终也和方怀简的信一样,简单说了说公事,问一声平安。
梅棠带领御史台众人去乡县走访的计划暂时搁置,众人在潭州无所事事,萧忱向林蓁发来邀约,云娘带领兄妹俩走走看看母亲曾经去过的地方,邀约信笺写得诚挚感人,林蓁找不出理由拒绝,不去一趟便是辜负了云娘柔软真挚的情意,是推开刚刚建立的兄妹之谊,更是不敬天上的母亲。
林蓁向梅棠告了假,知会了时彦,被他一顿温暖而繁杂的叮咛涨昏了头,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和云娘萧忱向北而上。
林蓁“外祖父”孟秀才跟随地方官做幕僚时,在湘阴县、汨罗县都呆过好几年,这些地方是“母亲”孟惠君成长之地,也是云娘跟随小姐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三人重返旧地感慨良多,准备返程时,因离洞庭湖很近,萧忱提议见识一番“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三人便顺道继续北上。
林蓁以为三人乘坐一只小船,在洞庭湖上游曳半天,到了码头才知道萧忱准备了一只巨大画舫,三层高的船身让船只像仙山而来的缥缈阁,船首雕刻着气宇轩昂的硕大龙头,尽显皇家威仪。
三人到画舫顶层远眺,洞庭湖水浩浩荡荡,水天一色,浩渺无垠,确实美不胜收。
萧忱道:“难得来此,既然来了,至少要赏湖中月影,看水映朝阳。”
林蓁和云娘默默对视一眼,知道要在船上至少呆上一晚,一路两人相伴平安无事,这最后湖上的行程,萧忱不至于?沿途他都是极好兄长。
七月上旬的洞庭湖月夜,淡淡月光倾洒在湖面,似一层妙曼轻纱笼着人的视野,湖风微凉,一点儿没有陆地上的闷重热气,天上星子倒映在湖水中,迷离梦幻。
如果没有杂念,林蓁觉得,这是一个美丽宁静的月夜。
萧忱站在船头,望着湖面上细碎银辉感慨:“曾经我以为再找不到母亲和妹妹,在这个世上,孤身唯我一人,上天怜我,虽然不能再见母亲和妹妹,但知道了她们的下落,身边第一次有真正关心爱护我的人陪伴,已很是完满,我很知足。”
湖风吹动着他的衣袂,他的声音平静而满足,林蓁注视着萧忱,恰巧他转过了视线看向林蓁,眼中光泽就像湖中细碎的星子,黑暗中亮而闪,端肃神情消逝不见,淡淡月光和微风带给他别样的温柔。
林蓁想移开目光,萧忱适时问她:“妹妹,你说过愿意陪伴我左右,永不再嫁,可是真心?”
林蓁回想说这番话时情形,她不想和时彦破镜重圆,和方怀简虽有情愫,但萧忱所说“水性杨花,心猿意马,难堪重任”确实是和方怀简走到一起后,多数人会对自己产生的想法,如此一想难免心灰意冷,她的心态不再是第一次见方怀简时不管不顾的情痴女子,两个男子曾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没有什么放不下魂牵梦绕到夜不能寐,虽然偶尔他俩会到自己梦中来。
如果萧忱确实把自己看作妹妹,自己像梅棠一样为官一生,辅佐萧忱再不嫁人,也是美好人生,林蓁默了片刻,启口欲回答时,手心忽的被人一按。
林蓁知道是云娘,在萧忱不在的场合,她总是各种提醒自己,她是让自己否认吗?可这的确是自己说过的话,再不嫁人也没有什么心不甘情不愿或者遗憾满怀,如果只是做萧忱的妹妹。
或许还可以在萧忱与毅勇侯之间化干戈为玉帛。
林蓁迎着萧忱目光,声音轻柔却清晰异常:“我愿意陪伴哥哥,再不嫁人,句句真心。”
她的眼眸似最亮的星,语气温柔坚定,萧忱看到了她内心所有情感,听到了世上最好听的声音,她有对他真挚毫无保留的爱,不管什么爱,他只需要知道那是爱,就心满意足。
心中似忽的被温泉包裹,软软柔柔温温馨甜,萧忱嘴角压不住笑意,发自心底的喜悦几乎让他冲动得想搂她入怀,他不动声色握紧了拳,生生压制住心底情。欲激动,只凝视着林蓁,眉梢嘴角全是笑意:“今晚月色很美,哥哥很高兴。”
林蓁的心咯噔一下,悸动一闪而过,这句话在另外一个时空人人都知晓其暗喻,可萧忱不是穿越者,他就是单纯这样想吧?
上弦月一弯细长的银钩钩开了湖面上朦胧轻纱,船头破开水面,跳动星子向萧忱身后流逝,他在一幅流动静谧的画卷里,恬淡美好。
“美得像画”,林蓁恬笑回应,“哥哥是画中仙,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1
第99章第99章你给的起
因要看湖中日出,林蓁起得极早,窗棂外淡蓝颜色,一切都还在沉睡,她收拾妥当推开门,意外萧忱比她更早,他背对着她站在船舷边,看湖上水鸟滑过水面,划破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