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宁默不作声地拿起纨扇,指尖划过菖蒲与艾草的轮廓,又一把握住凉浸浸的白玉海棠,自言自语道:“我又哪里喜欢海棠了?我分明是最爱……”
却又说不出究竟是最爱什么。
芍药艳丽、牡丹华贵、莲花高洁、海棠鲜妍……
庭中百花,各有其美。
余光一瞥,却见织雨手中捧着的那身密合色襦裙上恰恰绣了一朵娇艳欲滴的嫣红色海棠。
珈宁唇角一勾,垂首轻声道:“为我更衣罢。”
织雨笑着应了。
珈宁换好衣衫,将纨扇好生收在一方宝匣之中:“将五彩绳取来。”
却又是想起之前休沐日里,戚闻渊也会往都察院去,便追问道:“他还在府上吧?”
戚闻渊自然是在府上的。
珈宁梳洗一番,便见着他正站在窗边,手中捧着一册泛黄的书卷,慢悠悠地翻着。
端阳休沐,戚闻渊自是脱下了华贵的官袍,换上一身清雅的浅云色长衫,融融的日光在他鬓边肩头勾勒出一圈茸茸的影。
她定了定心神,握紧五彩绳,小步往晨光正盛处行去。
待行至戚闻渊身后站定,便低声唤道:“手。”
戚闻渊放下书册,慢慢转过身来,复又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
二人俱不说话。
珈宁专心为戚闻渊绑着五彩绳。
戚闻渊专心数着珈宁发间的绢花有多少叶花瓣。
窗外的彩蝶专心吮吸着花蕊间的甜蜜。
树梢的绿叶专心晒着太阳。
不知是过了多久,珈宁又调整了一番五彩绳的位置,方才轻声道:
“你若是觉得不好看,偷偷扔了就是。”
“记住,一定要偷偷的,切莫让我看见了!”
戚闻渊转了转手腕,打量一番腕间的五彩绳,一字一顿道:“很好看。”
珈宁道:“我会信的。”
复又笑意盈盈道:“世子的纨扇也很漂亮。”
戚闻渊道:“夫人喜欢便好。”
他本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见侍女已将珈宁的朝食送了过来。
除却平日里珈宁爱吃的那些蒸饼、糕点,还多了一碗加蒜过水面。
珈宁闻着碗中的辛辣味,黛眉微微一蹙:“怎的走了一道白豆腐,却又来了一碗……”
她未见过这样的菜色,不知该如何称呼。
戚闻渊瞧着珈宁眸中的抗拒之意,解释道:“端阳食加蒜过水面,算是燕京城的习俗。”
珈宁抿着唇,手中的银筷悬在半空,语带迟疑:“一定要尝一口”
“夫人若是有兴趣,可以试上一口,若是不喜,用旁的便是。”
珈宁轻笑一声:“这次不讲规矩啦?”
她将声音压得极轻,像是一片叶,在戚闻渊耳后轻轻挠了两下。
戚闻渊道:“只是燕京城的风俗而已,夫人是江宁人,自然不必……”
未等戚闻渊说完,便见珈宁已轻轻夹起一缕裹着蒜泥的面条,双眼一闭,将那面条囫囵塞入嘴中。
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
若是戚闻渊仍像新婚时那般搬出什么规矩、圣上之类的话来,她今日定是一筷子都不会动这道过水面。
但戚闻渊今日这句“用旁的便是”,反而激起她的好奇之心。
劲道的面条在凉水中浸过一遭,吃起来冰冰凉凉的,很是解暑,上头裹的蒜泥亦是辛辣开胃。
并不难吃。
却也算不上有多好吃。
珈宁不过再略略试了两口,便又将目光转向了她平日里素来爱吃的玫瑰果馅蒸饼。
待她回过神来,戚闻渊已将剩下的大半碗过水面用了个干净。
二人对视一眼,珈宁勾了勾嘴角。
戚闻渊道:“今日午后京西长河有龙舟赛,听闻很是热闹,夫人可想要去看看?”
珈宁眸中一亮,颔首应是。
也不知燕京城的龙舟赛与江宁城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