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气冲冲地瞪着蔺朝宗,半点顾不上往日里那点交情开口怒骂。
“蔺大人莫要信口胡言,颠倒黑白!我刑部依律办差,何曾做过您口中那等丧净天良的事!”
大理寺卿也赶忙附和,“是啊是啊!我们大理寺里尽是安安分分遵纪守法的忠臣,下官敢对天发誓,寺内绝无此等不堪行径!”
“嚯,”徐辞言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这么说来,是蔺大人您玩得一手屈打成招的好把戏啊!
“得亏您掌得是户部不是刑部,不然我大启怕是要六月雪积三尺了。”
蔺朝宗面上一片涨红,气急之下又转为青紫,苍老的皮肉遮不住额角狂跳的青筋,呕得吐血。
嘴炮打到现在,事情基本上已经算是有了定论。见蔺朝宗哑口无言,乾顺帝面色越来越黑,猛地起身怒斥。
“好你个蔺朝宗!朕看在你三朝元老为国效力的份上对你多加优待!”
“你竟敢做出这等不忠之事来,”乾顺帝胸腔剧烈起伏,“以科举一事构陷官员,如此无君无父无法无天!还有什么事是你蔺朝宗干不来的!”
天子一怒,下头吃瓜的朝臣哗啦啦地跪倒一片,半句话也不敢说,悄悄地抬眼打探情况。
蔺朝宗跪在上头,心底一片悲凉,事到如今,他只能抓着乾顺帝心软念旧情一事,打感情牌。
“陛下,”蔺朝宗哽咽出声,“白家一事,是臣一时糊涂,没约束好底下的人,竟然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出现在了我们蔺家。”
“先帝临终嘱咐于臣奉君如父,不可有一时懈怠。”
“臣牢记先帝之言,鞠躬尽瘁,忧于朝堂,实在是疏忽于约束下人。”他哀哀切切,“您罚也好打也罢,老臣只求您别气坏了身子啊!”
乾顺帝神色一顿,无论如何,蔺朝宗都是三朝元老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能登上皇位,对方亦有从龙之功。
贸然处置了……怕是要寒了老臣的心,日后他下去了,也不好和先帝交代。
徐辞言一眼便知乾顺帝重情的老毛病又犯了,心底冷笑一声。
不就是感情牌么,谁不会打啊。
他顿时哭嚎出声,悲切之音绕梁三日不断,直把蔺朝宗的煽情之语压得死死的。
“白兄!你素来托冰心在玉壶,谁曾想最终死在了淤泥之中,你死得好惨啊!”
徐辞言泪流满面,哭得毫无形象,“还有我那苦命的老师,至今不良与行,弟子不能为您平反,又有颜面活在世上啊!”
他一提到白巍,乾顺帝神色顿时大变,升起的那点不忍之心也顺时烟消云散。
底下的文臣,有些还是白巍早年的门生故吏,先前碍于形势不敢开口,眼下也赶忙抓住机会哭天喊地地嚎起来,抄起袖子和蔺党官员对骂。
“白大人,你的冤屈我们都知道了九泉之下,你也可以瞑目矣——”
徐辞言仰天长哭,“粉碎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师兄,白管事,你们的遗愿,弟幸不辱命,今日报与帝王听!”
“你们要是英灵未远,就回来看看,看看贤明的帝王和忠良的臣子为你们陈冤平反啊!”
蔺朝宗脚步虚浮,看着面前这篇哭天喊地的场景,还有些人,和白家压根无甚关联,只不过是想想把他踢下去,才跟着一起做戏。
他心底顿时蔓出兔死狐悲的讥讽之意来。
没事,蔺朝宗心底拼命安慰自己,他的功劳苦劳在那,看在先帝托孤的面子上,只凭白家一事,至少也能留住性命,乞骸骨而归。
耳畔却忽然传来一声讥讽的笑意。
蔺朝宗抬眼一看,徐辞言好以整暇地看着他,尤带泪意的目光里一片平静。
他今日出手,就是奔着锤死蔺家去的,不仅蔺朝宗,那些躲在蔺党大树底下的官员,一个都别想跑。
殿外有太监低头快跑到鸿喜身旁耳语,鸿喜面色一变,赶忙开口。
“禀陛下,喉官衙提刑千户殷微臣求见。”
第73章午门抄斩看见那从抱着匣子飞……
看见那从抱着匣子飞快从殿外走入的身影,冯柒微微叹了口气。
“臣参见陛下。”殷微臣一身干练的官服跪地拜倒,将手中匣子高高呈起。
“禀陛下,喉官衙奉旨查封前吏部右侍郎蔺吉安宅邸时,蔺家奴仆感念圣威,检举蔺家公器私用、狐假虎威、奢侈逾制……有结党营私之嫌。”
殷微臣抬眼,眉目一凛,“经核实,所言为真。”
此言一出,还没从方才哭天喊地的闹剧里回过神来的官员们,再次缓缓睁大了嘴巴。
这场针对蔺家的杀招,还没完?!
乾顺帝心心重重一沉,下意识看向御阶一旁站着的冯柒,冯柒一点头,飞快上前。
“禀陛下,臣率喉官衙众核查数日,相关物件和蔺家奴仆签字画押的状子都在匣子里了。”
笑面虎一样的白面指挥使转身,不动声色地瞪了眼殷微尘,从他手里接过匣子递到御前。
乾顺帝一张一张地看,胸膛剧烈起伏,等到把那一张张沾着血的罪证看完,他咬牙切齿,一把把匣子摔倒御座之下。
“蔺朝宗!”乾顺帝雷霆大怒,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来。
乾顺帝看得明白,权臣这种东西是杀不完的,从三省六部到设立内阁,只要还有人站在权力的顶峰,就阻挡不了下头的一窝蜂凑上去。
这些年里,蔺家虽然势力渐大,但行事都还颇有几分分寸。
是以,只要蔺家不过分,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都还愿意给这位元老几分优待。
直到这几月接连发生的一件件事情,撕开了最后的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