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过来,清风也习惯了,高高兴兴地答了出门拐去屋里,临走时怕风吹着了徐辞言,把窗门都给掩上。
徐辞言找了个熏笼慢慢地熏头发,取了拜帖来看,大多都是各地的学子送来的。
到目前为止,他连中四元,外界的赌坊里押他这次能不能考中,是中五元还是六元大满贯,金额高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不过这也不是徐辞言一个人独有的待遇,每个有名的才子,会试种子选手都有人下注,这些帖子里,甚至还有学子大胆地问徐辞言有没有把握,他好下注云云。
总的算下来,他的赔率竟然还能看,清风悄悄地去打听了一下,说是山南那边多少年没出人才了,徐家的也不过是矮个子里拔将军,放到直隶这些不值一提。
徐辞言放下帖子,转身从暗袋里取出银票来,京城房价贵得让人头晕,眼下他住在会馆还好,但等日后林西柳他们来了,总不能也住会馆吧?
买房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之前还笑徐出岫拿他赚钱,眼下自个也要靠自个赚钱了,徐辞言心底好笑,取了银票单独放在一处,只待明日让清风也去下注。
至于压谁,那当然是压自己了。
徐辞言脑子里面自动播放乡试时徐出岫义正词严的话——我不压哥哥,难道去压那些一同考试的人?
他不压自己中会元,难道还压竞争对手去,徐辞言挑眉一想,夜色安静,只有雪落树梢的声音,他房间的窗棂处,忽然传来细微地响声。
砰,砰,砰三声,一慢两快,活像是有人在敲门。
徐辞言把东西一敛,起身快步打开窗户,夜风忽地卷了进来,吹得他搭在屏风上的衣袍啪啪作响,住外屋的清风听见动静,扬声发问,“老爷,可是有什么要的?”
“无事,我透透气。”徐辞言高声回答,一边把窗关住,转身笑脸盈盈,“微尘,你怎么来了!”
殷微尘一袭夜行衣,落下面罩以后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徐四元在京城里闹出这么大动静,我再不来,怕是只能给你收尸了。”
他忍不住问,“你可知你今夜遇着那人是谁?”
殷微尘是知道他家和南威侯府有旧的,那纨绔就差把家徽印在脸上了,不是他,殷微尘此番说的必然就是另一个人。
徐辞言眨眼笑笑,“本来只有八分猜测的,见着了你,也就妥了。”
殷微尘无奈地瞪他一眼,“我不好说他身份,你心底有数就好。”
“还要多谢微尘挂念着我,”徐辞言笑笑,好奇地看他一身刺客打扮的模样,“你刚刚那身功夫真俊,还有你的飞鱼服呢,绣春刀呢?”
年前顶着春节,启帝大刀阔斧地宣布了喉官衙的存在,一时间百官震动,折子雪片一样飞到宫里去,偏偏新岁里皇帝不见朝臣,可把他们急坏了。
等到过了十五,又是一通腥风血雨,直到会试在即,各地举人纷纷赴京赶考,才算尘埃落定安定下来。
“又不是出来执行任务,带那些干什么,”殷微尘摇摇头,两人对坐着坐下,各自饮茶,“你若是想看,过两日贡院外边就能见着,只怕日后为官了,你还不想见呢。”
“那可就要靠微尘你多替我在指挥使大人那美言两句了。”徐辞言哂笑。
哪个官员乐意天天看见纪委在自家门前转悠,徐辞言失笑,更何况,纪委可不会一把刀砍了你脑袋。
他仔细打量殷微尘两眼,这人依旧是面容苍白瞳孔漆黑,几月过去,体态地越发修长俊健,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眉眼间压不住戾气,活像是一柄在血火里反复锤炼过的利刃。
当初离别时残存的那点青涩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走了祝娘子一个人待着也无聊,就搬过来和我娘她们一块住着了,”徐辞言叹息一声,“等过了会试,我娘她们就要上来了。”
“你若是愿意,就写信让祝娘子一块过来,日后你官职越做越高,保不住会有人盯上她,倒不如眼皮子底下安稳。”
殷微尘也明白这个道理,点点头提笔写了封信递给徐辞言,只等到时候一块捎回去。
簇簇飞雪打在窗上,他们坐在一处,各自讲了几月来的经历。
等到天色亮起,清风轻手轻脚地进屋,就见桌上摆着两个茶杯,徐辞言神色有些困顿,冲他点了点头就往床榻去了。
“咦,”清风收起杯子,满面狐疑,“老爷,昨晚有客人来?”
“你家老爷自个和自个对饮呢,”徐辞言打着哈切,转身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眉目灵动,“我先睡会,要是崔兄来了,你替我约他晚上楼下见。”
“哎。”听他这么说,清风又收拾东西出去了,掩门的时候不由得感慨一声,自己这书童当的真是容易。
也是运气好遇到了徐老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这头徐辞言方才睡下,京都内城,惯来是权贵官吏,皇亲国戚住的地方,有马车从皇城方向驶离,哒哒地踏着雪停在府邸前面。
朱红大门上挂着牌匾,敕造南威侯府几个大字被雪光照着,亮得晃眼。
南威侯江伯威面色铁青,被侍从扶着下了马车,方一进府,就见管事一脸汗地跑过来。
“侯爷,大房那边出事了,大夫人正哭着呢,您快去看看吧!”
“一天天尽闹出事!”
江伯威黑沉着脸,胸膛止不住地剧烈起伏,他今日在早朝受了好大一波气,好不容易回来了,府里也不安分!
“江端猷那个畜生呢!让他给我滚过来!”心底压着事,江伯威步履迈得飞快,惹得一众随从不住地跟在后头追。
管事心底晒晒,见他这般火气,又想着大房里闹翻天的场面,一时间牙都咬紧了。
这府里一个两个的,真是会给他找事!
等到绕过影门进了院,一阵连哭带嚎的叫骂声就传了出来,江伯威脚步一顿,一把推开了屋门。
江家长房长孙的屋里堆金砌玉,一股浓厚的脂粉味混着苦药味扑面而来,床榻旁边坐着个妇人,扑在江端猷的身上不住地嚎哭。
见着他进来了,大房秦夫人连忙跪下,哭哭啼啼,“侯爷!你可得给猷儿做主啊,他不过是去喝了碗羊汤,就被人打成这样!”
秦夫人心底直呕血,大夫来看过,江端猷这条胳膊折了骨头,怕是要养上了大半年了!
他儿过几日可是要考会试的,这手折了,还怎么考!